3. [身份]德裕新掌柜
三天后,清晨。
西安城在薄雾与早点摊的烟火气中苏醒。南大街一侧,一条名为“竹笆市”的僻静小巷里,“德裕典当行”那扇带着岁月剥蚀痕迹的栎木门板,被一块块卸了下来。
陆明远,此刻已换上了一身更显稳重的深色长衫,站在略显空荡的店堂内。空气中漂浮着陈年木料、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柜台很高,上面竖着结实的木质栅栏,将空间分割成内外两个世界。背后的货架大半空着,只有零星几件看起来就不甚值钱的旧衣物和铜器,无声诉说着这家店铺此前生意的寥落。
梅姐,原先的老板娘,正麻利地指挥着两个临时雇来的伙计打扫。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身形微丰,面容带着市井妇人特有的精明与利落,眼角眉梢虽有风霜之色,眼神却依旧活络。
“陆先生,您瞧瞧,这收拾出来,是不是亮堂多了?”梅姐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对新东家兼救命恩人的感激笑容,“要不是您及时伸手,我们娘俩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三天前,陆明远通过组织暗中牵线,以远超市价的钱,盘下了这间因原掌柜(梅姐的丈夫)染病去世而濒临倒闭的典当行,并承诺留用梅姐。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他这位“陆先生”看中了西安的古旧物件市场,需要一个懂行的本地人帮衬。
陆明远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店堂的每一个角落,从柜台后的暗格到临街窗户的视角,从通往后院的门帘到屋顶的房梁结构。他的观察细致入微,却又显得自然而然,像是一个新主人正在熟悉自己的产业。
“梅姐费心了。”他的声音平和,带着读书人的温润,“往后这店里的生意,还要多仰仗您。我初来乍到,人情世故、货物往来,都不熟悉。”
“您放心!”梅姐拍着胸脯,“别的不敢说,在这竹笆市左近,我阿梅还是有几分面子的。收货看价,保管亏不了您。”
陆明远笑了笑,不再多言。他走到柜台后,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的台面,感受着木质纹理下的细微划痕。这里,将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战斗的“堑壕”。他需要迅速将这个“德裕典当行”变成一个看似正常营业、实则能有效掩护情报接收、传递和中转的坚固据点。
他的“身份”,从此刻起,正式锚定于此——德裕典当行的新掌柜,陆明远。
接下来的半天,陆明远扮演着一个勤勉且略有些书生意气的老板角色。他仔细清点了店里仅存的存货,听取了梅姐对以往经营方式和主要客户类型的介绍,甚至还亲手将几本带来的古籍整理出来,摆在柜台一隅显眼的位置,表明此间的新业务方向。
梅姐在一旁看着,眼神中除了感激,也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位新东家,太过沉静,也太过……干净了。他的手上没有常年摩挲金银的痕迹,言谈举止间的书卷气,不像是个真正精于算计的商人。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乱世之中,谁没有点秘密?只要能让她和女儿继续在这西安城里安稳地活下去,她不在乎东家到底是什么来路。
午后,客人零星。陆明远借口需要购置些个人用品,走出了典当行。
他没有走远,只是在竹笆市及相邻的几条街巷不紧不慢地踱步。他在熟悉环境,绘制一幅立体的、活的地图——哪里有四通八达的岔路,哪里有可以借用的商铺后门,哪里是警察局的巡逻点,哪里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哪里又易于隐藏……所有这些信息,都如同数据般被他快速录入脑中,并与之前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的西安城防、警力分布等信息进行叠加、印证。
在一家笔墨店买宣纸时,他状似无意地与老板闲聊了几句,打听附近可有裱画、修复古书的老师傅。这是他预设的、未来可能与特定联系人接头的合理由头之一。
在返回德裕典当行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斜对面街角,一个倚着墙、戴着破旧毡帽、看似在打盹的黄包车夫,在他出现时,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很细微的动作,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但陆明远的心脏,却轻轻一缩。
是巧合?还是……
他没有回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保持着原有的步频和节奏,径直走回了典当行。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会儿步,对潜在的危险毫无察觉。
然而,在他关上店门,将那丝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隔绝在外的瞬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梅姐,”他语气如常地吩咐,“我有些乏了,上楼歇息片刻。若有人寻我,不是急事,便说我不在。”
“哎,好嘞,您去歇着。”梅姐在柜台后应道。
陆明远缓步走上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是他的卧房兼书房,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书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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