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援手]暖炭驱冬寒
秋雨连绵,下了好几日,将西安城浸泡在一片湿冷的灰蒙蒙之中。周鹤翔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沉重。母亲的药不能断,家里的米缸却快要见底。绥靖公署里气氛日益紧张,各种会议、文件雪片般飞来,他作为胡凌风的副官,忙得脚不沾地,精神上的疲惫更甚于身体的劳累。而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那份微薄的薪饷,在飞涨的物价和沉重的药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再次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窘迫。上次“沈雪”小姐的援手如同昙花一现的温暖,现实的压力却很快将这温暖冻结。他拉不下脸再次去寻那位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学生,内心的骄傲与现实的残酷激烈地撕扯着他。
这天傍晚,周鹤翔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走向回家的那条陋巷。他低着头,盘算着明日是否再去当掉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呢子大衣。
快到家门口时,隔壁邻居王婶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和一封信。
“周副官,你可算回来了!下午有个半大小子送来这个,说是给你的。”王婶将东西递过来,“我看那小子眼生,不像街面上的,他说是受人之托,务必交到你手上。”
周鹤翔疑惑地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道了声谢,回到家中那间潮湿阴冷的屋子。母亲已经睡下,呼吸依旧沉重。
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他先拆开了那封信。信纸上是清秀工整的毛笔小楷,没有署名:
“周副官台鉴:日前书店偶谈,知兄台高堂欠安,家计维艰,感同身受。弟偶得些许润笔之资,不敢独享,特奉上些许,聊解燃眉之急。世道虽艰,然孝义之心不可废,盼伯母早日康复。区区之意,万望勿却。他日若得闲暇,文渊阁内,或可再论史册。知名不具。”
信写得很含蓄,没有透露任何身份信息,但“文渊阁”、“论史册”这些字眼,立刻让周鹤翔想到了“沈雪”小姐。是她!一定是她!她不仅记得自己的困境,还如此体贴地、用这种不伤及他自尊的方式,再次伸出了援手!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封用红纸封好的银元,数量不多,却足够支撑母亲一两个月的药费和家里的基本开销。银元旁边,还有一小包上等的冰糖和红枣,显然是给病人滋补用的。
“雪中送炭……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周鹤翔喃喃自语,眼眶瞬间就湿了。冰凉的银元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施舍,这是一种超越了寻常同情的、深沉的理解与关怀。对方甚至没有留下姓名,将“施恩不图报”做到了极致。
这份情谊,太重了。
他坐在床沿,看着沉睡的母亲,又看了看手中那封信和银元,心中翻江倒海。感激、羞愧、温暖、还有一丝莫名的、被理解和尊重的触动,交织在一起。他周鹤翔何德何能,在这人情薄如纸的世道,能遇到这样一位“知己”?
他想起“沈雪”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她在书店里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或许,这世上,真的还有人在坚守着一些东西。
一种强烈的、想要回报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可他有什么能回报的呢?除了这条贱命,他似乎一无所有。不,他还有……他还有身处绥靖公署这个位置,所能接触到的一些……消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那可是杀头的罪过!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危险的念头驱散。
然而,现实的温暖与冰冷的恐惧,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内心激烈地交战。那几封银元,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与此同时,在德裕典当行,陆明远平静地听着江静云关于此次“匿名援助”执行过程的汇报。钱和东西是通过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小乞巧辗转送达的,确保查无可查。他相信,这份“暖炭”足以融化周鹤翔心中最后一道防备的冰层。
但他也清楚,仅仅依靠恩情维系的关系是脆弱的,尤其是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他需要给周鹤翔一个更大的、超越个人恩情的理由,一个能让他甘愿冒险的价值认同。这需要更深入的交流和引导,而“文渊阁”书店,就是最好的平台。
同时,陆明远的目光也投向了更长远的布局。周鹤翔这条线一旦激活,必将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他需要一支可靠的力量,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保护同志,清除障碍。他想到了组织提供的那条关于“雷万山”的线索——一个因伤滞留西安、身手不凡的老红军。
是时候去寻找这块“磐石”了。他需要一双更可靠的眼睛和手脚,去确认雷万山的现状、立场和可靠性。这件事,不能再拖延。
温暖的“炭火”已经送出,它能否点燃周鹤翔心中那簇危险的火焰?
而寻找“猛将”雷万山的行动,又将面临怎样的未知与挑战?
事情的发展,在这秋雨的寒意中,悄然转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每一个都关乎着“长安小组”未来的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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