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会议]三迁发报点
集古斋的周师傅在当天下午便提着工具箱上门了。不出所料，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远远缀着两个看似闲逛的“路人”。徐远舟果然“准许”了这次会面，意图不言自明。
在监视者的众目睽睽之下，周师傅表现得完全像一位受雇而来的老匠人。他仔细勘察了那处微乎其微的墙根湿痕，又与陆明远就古籍防潮、修复技艺探讨了许久，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潜在不远处的监视者听到。整个过程，他没有流露任何异常，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控制在主顾与匠人的范畴内。
然而，当他俯身检查书箱底层时，背对着窗户，他的手指极快地在箱板内侧某处无规律地敲击了几下。陆明远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书架上的《梦溪笔谈》，耳朵却将那段短暂的摩尔斯电码清晰地接收下来——那是周师傅用指甲发出的。
“清风线已通，可试。延安急：全力保畅通，获取‘壁虎’动向。万望小心。”
信息简短，却重若千钧。叶莲舟（清风）这条线竟然真的在如此短时间内初步打通了！而延安的紧急指令也明确了：不仅要保持联络，更要获取敌人新型侦测车“壁虎”的动向！这无疑是一个难度极高的任务，但也侧面印证了“壁虎”对地下工作的巨大威胁。
周师傅留下几包防潮的石灰粉和一些无关痛痒的修补建议，便告辞离去。监视者确认他没有与陆明远有任何私下接触后，注意力重新聚焦于典当行本身。
大门再次紧闭。陆明远知道，周师傅冒死传递的信息，是他们在风暴中收到的最后一份清晰指令。接下来，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了。
当夜，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德裕典当行地下，一个比书房密室更为隐蔽、甚至连梅姐都不知晓的狭小空间内，一场决定小组命运的秘密会议正在无声地进行。这里原是建造时预留的、用于紧急藏匿和少量物资储备的暗格，空气混浊，仅能容纳三人屈身。
一点如豆的油灯，光芒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只勉强照亮三张凝重疲惫的脸。陆明远、江静云、雷万山，小组目前仅有的三名核心，在经历了连番惊险后，终于得以面对面。
没有寒暄，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陆明远直接传达了周师傅带来的信息，以及当前面临的绝境：外部监视如铁桶，电台被毁，与上级联络中断，而新的任务（获取“壁虎”动向）又迫在眉睫。
“当务之急，是重建电台联络。”陆明远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异常低沉，“这里，德裕典当行，已经彻底暴露在徐远舟的显微镜下，绝不能再作为发报点。我们必须寻找新的、绝对安全的地点。”
江静云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备用零件我藏在了不同的地方，可以组装出一部简易电台。但功率会小很多，发报时间和距离必须严格控制。”
雷万山闷声道：“地方我来找。西安城犄角旮旯我熟。但要避开‘壁虎’的耳朵，难。” 他粗壮的手指在地上划拉着，“那鬼东西神出鬼没，以前的几个备用点，恐怕都不保险了。”
陆明远点了点头，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徐远舟引入了“壁虎”这张王牌，意味着以往相对安全的发报模式已被颠覆。他们必须改变策略，从静态隐藏，转为动态规避。
“所以，我们不能只找一个地方。”陆明远的目光扫过两位战友，说出了他思考已久的计划，“我们要准备三个，甚至更多的备选发报点。实行‘三迁’之策。”
“三迁？”江静云和雷万山同时看向他。
“对。”陆明远解释道，“第一个地点，用于接收延安可能再次发出的呼叫，或者发送最紧急的短讯，用完即弃，绝不回头。第二个地点，作为临时中转和预备，非极端情况不启用。第三个地点，则是我们最后的堡垒，必须极其隐秘，且要预留至少两条安全撤离通道。”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而且，这三个地点之间，不能有任何明显的关联。选择的标准，不仅要考虑隐蔽性，更要考虑其是否在‘壁虎’常规巡逻路线的盲区，或者利用其活动规律打时间差。我们甚至可以考虑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雷万山追问。
“比如，利用敌人内部的混乱。”陆明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司令部、警察局、甚至……徐远舟的保密站附近。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信号的杂波也最多。但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情报和时机。”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江静云和雷万山都吸了一口凉气。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发报？这简直是刀尖上的舞蹈！
“所以，‘清风’这条线至关重要。”陆明远总结道，“我们必须通过他，拿到‘壁虎’的巡逻路线、值班表，甚至……找到其技术上的弱点。这是我们实施‘三迁’计划，乃至后续所有行动的基础。”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都明白，这个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寻找并确认三个绝对安全且符合要求的地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尤其是在被严密监视的情况下。
“地点，我去摸。”雷万山打破了沉默，语气斩钉截铁，“给我两天时间，就算把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把地方给你找出来。”
“组装电台和测试，我来负责。”江静云也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
陆明远看着两位可以将性命相托的战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肩上的责任也愈发沉重。“好。雷万山，你负责选址和侦察，务必避开所有眼线。江静云，你准备好电台，但要等地点确认后才能组装。我负责通过新渠道，获取‘壁虎’的情报。”
他最后强调：“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徐远舟的耐心是有限的，延安在等着我们的消息。每一次外出，每一次联络，都可能是一次街头捉迷藏，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会议在压抑而坚定的气氛中结束。三人依次悄无声息地离开地下暗格，重新回到各自的岗位和藏身之处。
计划已定，行动在即。雷万山将如何在这被重重监视的古城里，为电台寻找栖身之所？他与外面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之间，注定将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初斗。
而这场捉迷藏的胜负，将直接决定“长安小组”能否在这山雨骤来的绝境中，争得那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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