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渗透
“听雨轩”的书房里,油灯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微微摇曳,仿佛也在参与这场决定小组命运的密谈。
“‘甄参谋’……”陆明远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重复着赵致远带回的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背景神秘,深居简出,颇受赏识……静云,你那边有收获吗?”
江静云报告说,上级已经批准了我们继续留下的请示,但告诫我们必须谨慎。江静云又将监听记录本推到桌中央,纤细的手指指向她重点标注的几个频段和时间点。“根据致远的消息,我调整了监听重点。这个新出现的加密信号,呼号‘钟摆’,活动时间很有规律,多在深夜,且信号源强度稳定,推测发射位置固定,很可能就在军政核心区域。其通联对象是城防司令部的一个已知电台。虽然内容无法破译,但‘钟摆’的出现时间,与这位甄参谋抵达西安的时间,存在着重合。”
线索像几条蜿蜒的溪流,开始汇向同一个方向。
赵致远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通过一些文化界的朋友侧面打听,此人全名甄达康,江浙人士,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回国后曾在武汉行营任职,并非胡宗南的嫡系。调来西安,据说是凭借其出色的参谋和电讯业务能力,但目前似乎并未进入胡宗南最核心的决策圈。有人评价他‘清高孤傲,不擅钻营’,但也有人说他‘心有丘壑’。”
“非嫡系,有能力,不得志……”陆明远沉吟着,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在通过望闻问切判断病人的症结,“这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也可能是一处精心伪装的雷区。徐远舟刚刚失手,我们转头就发现这样一个目标,这似乎太过‘巧合’。”
“掌柜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诱饵?”江静云蹙眉。
“不排除。但即便是诱饵,也要看我们怎么咬。”陆明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关键在于,我们渗透的方式,必须超出敌人的预料。他一定以为,我们会急于接触,寻找弱点,威逼利诱。”
“那我们该怎么做?”赵致远问道。
“攻心为上。”陆明远缓缓吐出四个字,目光落在赵致远身上,“致远,你的战场,不在他的办公室,不在他的住所,而在他的精神世界。我们要渗透的,不是他的岗位,而是他的思想。”
一个大胆而精细的“渗透”计划,在油灯下逐渐成型。目标,直指甄达康。
赵致远的工作迅速展开。他不再满足于泛泛的文化沙龙,而是精心策划了一场小范围的“中国古典军事地理研讨会”,邀请的都是在史学或军事理论方面有所建树的学者,并通过可靠的中间人,将一份观点新颖、论述严谨的请柬,“自然而然”地送到了对军事地理学确有兴趣的甄达康手中。
研讨会上,赵致远以其广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成为焦点之一。他并未刻意接近甄达康,甚至没有与他进行直接的眼神交流,只是在自己发言时,引经据典,纵论古今,其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国土沦丧、山河破碎的痛心,以及对历史上那些抵御外侮、守护黎民的名将的推崇。他的话语,像一颗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甄达康平静的外表下,激荡起内心的波澜。
会后,甄达康主动与赵致远攀谈。两人从《孙子兵法》谈到克劳塞维茨,从西北地形谈到古今战例。赵致远敏锐地捕捉到,甄达康在谈及当前内战局势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渴望强军救国,却发现所处的阵营腐败滋生,派系倾轧,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
渗透,开始了。这不是简单的套取情报,而是在价值观和情感上的缓慢植入。
与此同时,白曼琳(蝴蝶)也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返回西安。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全然是另外一个女人,妩媚动人,端庄高雅,落落大方。以前与她见过面的人,无一人能把她与之前那个“胡凌风的侄女”联系到一起。这一次,她以胡凌风妻妹的身份出现。她一现身西安,便又频繁活跃于各种高层的舞会与沙龙之中,像另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舞。她利用与胡凌风等军官的“亲密”关系,巧妙地将甄达康也纳入她的社交圈。她不像赵致远那样探讨宏大命题,而是以女性的细腻,观察甄达康的喜好、习惯,甚至是他不经意间对某幅画、某首诗的点评。她发现,甄达康对北宋的青绿山水情有独钟,尤其欣赏范宽《溪山行旅图》中那雄浑正气、沉默千年的气象。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通过绝密渠道汇集到陆明远这里。他像拼图一样,逐渐勾勒出甄达康的画像:一个怀有传统士大夫家国情怀、具备专业素养、对现实失望、内心孤独、在艺术品味上追求崇高与永恒的理想主义者。
“这是一个可以被争取的人。”陆明远最终做出了判断,“他的心里,有一把锁,而钥匙,就是‘道义’与‘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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