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那包沉甸甸的旧报纸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向阳心头发慌,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身后阴影里那双毒蛇般的眼睛。
白面桃酥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出来,勾得林卫国的肚子咕噜噜一阵轰鸣,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响亮。
“哥,咱快回家吧!我饿!”
卫国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瞅着林向阳臂弯里的点心包,脚步却不敢停,频频回头张望那个刀疤脸消失的墙根阴影。
“走!别回头!”
林向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
他一把将点心包塞到卫国怀里,“抱紧了!护住!死也不能撒手!这个,”他用力拍了拍那捆书籍图纸,“我拿着!”
卫国被大哥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纸包,用力点头,仿佛抱着的是全家的性命。
他不再往后看,闷头跟着林向阳,几乎是跑了起来。
兄弟俩一路狂奔,破草鞋踢踏在冰冷的土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林向阳只觉得怀里的图纸书籍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胳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后背的冷汗被寒风一激,冷得刺骨。
他不敢去想张麻子那张阴鸷的脸和最后那个捻动手指的动作,只能拼命加快脚步,冲进大杂院黑洞洞的门洞,直到“砰”地一声撞上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插上门闩,才敢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哥!卫国!”
屋里的林晓梅被撞门声惊得跳起来,待看清是大哥二哥,脸上刚露出喜色,又被两人惨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神情吓住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姐!吃的!白面点心!”卫国献宝似的把怀里的纸包高高举起,浓郁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屋里的霉味。
晓雨也被香气吸引,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抽着鼻子凑了过来。
林晓梅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紧张地看向林向阳怀里那个更大的、用旧报纸和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大哥,这…这是什么?”
“好东西。”
林向阳的声音依旧带着喘息,他小心地将包裹放在瘸腿矮柜上,仿佛放下的是易碎的珍宝。
他警惕地走到窗前,透过破麻纸的缝隙向外窥视。
暮色四合,大杂院的天井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破衣服在寒风里僵硬地摇摆。
暂时安全。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能量几乎耗尽的身体在发出强烈抗议。
“晓梅,把点心…分一分,一人一小块,先垫垫。”
林向阳扶着矮柜,声音疲惫不堪,“省着点吃。卫国,把门顶上根棍子。”
林晓梅立刻应声,小心翼翼地解开点心包的麻绳。
里面的桃酥果然如张老板所说,边缘有些发硬,但浓郁的麦香和油香依旧诱人。
她拿出三块,犹豫了一下,掰成更小的几份,先递给眼睛都看直了的晓雨一小块,又给了望眼欲穿的卫国一小块,自己只捏了一点点碎屑放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大半块和纸包仔细地重新包好,藏进矮柜最深处。
“大哥,你的。”
她把最后一块稍大点的递给林向阳。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珍惜地小口啃着那点可怜的桃酥,晓雨甚至伸出小舌头仔细舔着手心里的碎屑,心头一阵酸涩。
他摆摆手:“我不饿,你们吃。”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矮柜上那捆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油墨气息的包裹牢牢抓住。
他打发卫国和晓雨去炕上暖和,让晓梅守着门口留意动静。
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坐到冰冷的土炕沿上,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麻绳,剥开一层层发黄变脆的旧报纸。
最先露出的,是一本硬壳精装的厚重书籍。
深蓝色的布面封面已经磨损泛白,烫金的德文字母在昏暗中依旧反射着一点微光:Maschinenbau Grundlagen(机械工程基础)。
下面是一行小字:Band I - Mechanik und Maschinenelemente(第一卷 - 力学与机械元件)。
林向阳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屏住呼吸,轻轻翻开封面。
内页纸张厚实坚韧,虽然泛黄,但保存完好。
密密麻麻的德文印刷体,配着无数清晰精确的线条图:齿轮啮合、轴承结构、杠杆原理、传动机构……那些前世熟悉无比的知识,此刻以另一种文字的形式,沉甸甸地铺展在他眼前。
这是真正的宝库!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技术火种!
在书本下面,是几卷用韧性更好的牛皮纸卷起来的图纸。
他抽出一卷展开一角,上面是更加复杂的装配图,标注着各种德文参数,似乎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分解视图。
就在他的指尖抚过书页上那清晰的凸版印刷线条,感受着纸张的纹理和油墨的微凸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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