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旗挂在斑驳的土坯墙上,那抹鲜艳的红与金黄,成了破屋里唯一的亮色,无声地宣告着林家的“清白”与街道的认可。
邻居们再经过林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时,目光里少了猜忌与避讳,多了几分打量与探究,偶尔还有人堆起笑脸,招呼一声“向阳,吃了没?”。
李爱华那句“技术革新模范”的分量,在大杂院里沉甸甸地落下了。
找上门请林向阳“义务指导”改良炉灶的人,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起初是孙婶、钱叔这样近邻,后来连隔着几个院子的住户也寻了过来。
报酬依旧是五花八门的“邻里馈赠”:
一把蔫巴的菠菜、几颗干瘪的土豆、小半碗杂合面,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家日子稍宽裕些的,悄悄塞给林向阳几张揉得发软的零碎毛票。
“拿着,孩子,买点盐。”
东头独居的赵大爷递过来两张一毛钱时,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林向阳掌心按了按,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长辈的疼惜,“别让你姑妈那起子人瞧见。”
林向阳默默收下,心口发烫。
这些零碎的钱,他一张张捋平,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仔细包好,藏进矮柜最深处、那捆德文书籍图纸的下方。
钱不多,加起来可能还买不了几斤粗粮,却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靠自己的“手艺”积攒下的资本。
看着那个小小的、日渐厚实一点的布包,一种久违的、掌控自身命运的踏实感,微弱却顽强地在心底滋生。
家里的伙食,也因着这些“馈赠”和粮店领回的口粮,暂时摆脱了濒临断炊的绝境。
虽然依旧是粗粮为主,难见荤腥,但至少,弟妹们凹陷的脸颊上,渐渐有了点活泛气色。
林晓梅记账的小本子上,也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赤字”和“断粮倒计时”,开始有了些微薄的“进项”记录。
林卫国挥舞烧火棍的力气似乎更足了,林晓雨怯生生的小脸上,偶尔也能见到一丝无忧无虑的笑影。
日子,仿佛正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泥泞里拔出脚来,朝着有光亮的地方挪动。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如同薄冰般脆弱的安宁,很快就被一股从远方席卷而来的恐慌寒流击碎了。
消息最初是粮店的浮肿脸工作人员,在给一个老主顾称粮时,压低了嗓子抱怨出来的:“南边发大水了!淹了好几个省!今年的新粮……悬了!”
这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漾开波纹。
紧接着,街头巷尾关于“南方大水灾”、“粮船过不来”、“粮库告急”的议论,如同野草般在寒风里疯长。
邮递员老吴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送信时,神色也凝重了许多,偶尔会跟相熟的街坊叹口气:“老家来信了,田都淹了,颗粒无收啊……”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最先反应的是嗅觉最灵敏的“消息人士”。
粮店门口那条绝望的长龙,骤然间膨胀了数倍!人们不再仅仅是按定额领粮,而是攥着家里所有的钱,甚至压箱底的几枚银元,不顾一切地挤在柜台前,脸上写满了末日般的焦虑。
“粗粮!有多少要多少!”
“细粮!细粮还有没有?”
“同志!行行好!家里孩子多,多卖我五斤吧!”
哀求声、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将粮店变成了一个沸腾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漩涡。
粮价,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肉眼可见地往上窜。
昨天还能买一斤玉米面的钱,今天只能换回八两高粱米。
“涨了!又涨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捏着刚买到的半袋发黑的薯干,看着标价牌上新贴的数字,捶着胸口,老泪纵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这混乱而绝望的场景,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林向阳刚刚温热起来的心上。
南方洪水……粮价飞涨……
这些信息碎片,瞬间激活了他脑海中那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重记忆——那场席卷全国、持续三年、导致数千万人陷入饥馑的“自然灾害”!
虽然现在只是1950年,离那场浩劫还有近十年之遥,但眼前这场由洪水引发的粮价恐慌,像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深埋在历史尘埃下的惨烈图景!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1950年的北风更冷,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十年!听起来很遥远。
但对于挣扎在生存线边缘的他,对于身后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妹,时间是最奢侈的东西!
他等不起!
必须未雨绸缪!必须储备!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他的意识——挖地窖!
在这个物资被严格管控、家家户户几乎无隔夜粮的年代,一个隐蔽的、能够储存少量救命粮食的地窖,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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