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忙的目光从那团墨迹上移开,落在了法正恭敬呈上的竹简上。
他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新投的谋士。
法正此人,眉宇间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峭刻,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此刻,他却敛去了所有锋芒,只余下全然的恭顺。
“这是何物?”刘忙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回主公,”法正躬身道,“此乃江东名士阚泽所着,名为《刘备兵法疑案》。书中……书中言辞颇为大胆,称主公自起兵以来,数次以少胜多,皆‘不依天时,不合兵法’,断言主公必有妖术傍身。”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书已在江东文人圈中传开,据细作回报,已有数十份抄本,分别送往了冀州袁绍、许都曹操以及荆州刘表处。”
这已非寻常的笔墨官司,而是足以动摇军心、污人声名的舆论攻势。
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妖术”二字,足以让任何英雄豪杰被天下人视作异类,敬而远之,甚至群起攻之。
刘忙终于伸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竹简。
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缓缓展开竹简时,动作沉稳得不似一个正被千夫所指之人。
简牍上,是刀刻的蝇头小楷,字字锋利,列举了他过往的数次战役,从黄巾之乱到如今初定徐州,每一次出人意料的胜利,都被阚泽用生硬的兵法条文框定,最终导向那个荒谬却极具煽动性的结论——非人力所为,必是妖法。
法正屏息凝神,观察着刘忙的表情。
他预想过主公或许会勃然大怒,或许会忧心忡忡,却唯独没料到,刘忙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哈哈哈……”清朗的笑声在书房内回荡,初时低沉,继而愈发响亮,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落。
法正一怔,不明所以。
刘忙将竹简随手抛在案上,笑意不减:“好啊!说得好!我正愁名声不够响亮,这位阚先生便送来这么一份大礼。他说我用妖术?那我就索性坐实了这个名头,送他一本‘真’的妖书看看!”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顽童般的狡黠光芒,那光芒让法正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这位主公的思路早已超脱了常人的范畴。
他不是要辩解,不是要反驳,而是要用一种更极端、更荒诞的方式,将这盆脏水彻底搅浑,让所有人都看不真切。
刘忙转头,扬声道:“来人,请甘夫人过来。”
片刻后,温婉贤淑的甘夫人步入书房,她见刘忙与法正神色有异,便柔声问道:“夫君,唤妾身何事?”
刘忙将案上的竹简推到她面前,笑道:“夫人,有人替为夫写了本传记,你看看。”
甘夫人细细看过,秀眉微蹙,面露忧色:“夫君,此等污蔑之词,何以笑对?若任其流传,恐于我军名声有损。”
“无妨,”刘忙摆了摆手,眼中的光彩越发明亮,“流言蜚马,堵不如疏。我正要请夫人帮我一个忙。你去库房里,找些最破旧的竹简,越显古旧越好。然后,再找几个手艺精湛的工匠,仿照古籍的样式,给我造一本兵书出来。”
他站起身,踱了几个来回,思路在脑中飞速成型:“书的内容,你看着编。就从我们缴获的那些杂书里东拼西凑,什么星象占卜、鬼神符咒、奇门遁甲,写得越玄乎越好。再把之前张家工坊献上的‘连弩机关术’和斥候营在试用的‘夜视油配方’也掺进去,就当是这本妖书的实例。”
甘夫人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刘忙的意图,但仍有些迟疑:“夫君是想……以伪乱真?”
“不,”刘忙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要以‘玄’破‘妄’。他阚泽说我有妖术,却没有证据,不过是凭空猜测。那我就给他一本满是‘妖术’的兵法,让他自己去猜,去琢磨,去验证。对了,那些机关图和配方,关键的尺寸和材料,全都给我改掉,务必保证谁照着做,谁就得吃大亏。”
法正站在一旁,听到此处,额角已隐隐有冷汗渗出。
此计之毒,不在于杀人,而在于诛心。
它不仅要让敌人陷入自我怀疑,更要让他们在试图模仿的过程中付出血的代价。
甘夫人领命而去,办事效率极高。
她亲自挑选了数名最可靠的工匠,关在内院闭门不出。
工匠们用烟熏、虫蛀、土埋等方法,将新制的竹简做旧,使其看上去仿佛已历经数百年风霜。
封面之上,用古篆精心刻下了八个大字:“天授兵典·玄德秘传”,字迹苍劲,隐有风雷之气。
书的内容更是光怪陆离。
开篇便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可知敌军之动向”,其后夹杂着大量看似深奥实则狗屁不通的星宿对应图和鬼画符。
在这些玄学内容之间,又不动声色地夹杂了几页绘制精美的连弩机括图。
那图纸细节详尽,连每一个榫卯结构都清晰可见,足以让任何一个工匠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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