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久雄中佐说完那些保证的话，眉宇间却依旧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他稍稍向前凑近半步，声音也压低了些：
“武田阁下明鉴，您初来华北，可能对八路军的狡诈体会不深。
他们那支简陋得可笑的机队，虽然不堪一击，但行动却如同鼠辈，极其刁钻。
他们多次利用清晨天色将明未明、视线最差，或者我方机队结束任务返航、油弹将尽、人员疲惫的时机，对我前线机场实施过骚扰性的轰炸。
虽然造成的实际损失有限，但其行径实在是大大的狡猾，令人防不胜防。”
他话锋一转，试图让这位新来的长官安心：
“不过，请阁下放心！
针对他们这种惯用的清晨偷袭伎俩，我们已经在机场防御上做出了专门的应对措施。
加强了黎明时分的岗哨和了望，平时不用的雷达，也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开机。
确保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并锁定这些不速之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抛出了他内心真正的担忧：
“相比之下，更令人忧虑的，其实是……是美国人的飞机。如果他们……”
武田信康大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直到小林说完，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轻蔑与笃定的笑容，抬手轻轻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属于关东军精锐的、近乎傲慢的自信：
“小林君，你做得很好，考虑得很周全。
但是，对于八路军那点可怜的空中力量，我认为大可不必过度担心。”
他走到塔台的玻璃窗前，指着外面那些在暮色中如同剪影般的战机，侃侃而谈，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八路军的所谓‘木头飞机’，经过帝国技术部门的详细分析，其结构、发动机功率、载油量都决定了，它们的最大作战半径，绝不可能超过两百五十公里！
这，也正是我们选择将前进基地设在保定机场的重要原因之一！你看看地图——”
武田的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这里，距离八路军目前所控制的、最近的可能起飞机场，直线距离已经超过了二百八十公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八路军如果胆敢派遣他们的‘木头鹰’前来攻击，那将是一张有来无回的‘单程票’！
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攻击后还有足够的燃油返航！
我相信，除非八路军指挥官是疯子，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等同于自杀的命令。”
小林久雄连忙躬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
“阁下高见！如此精准的战略研判，实在令在下茅塞顿开！
确实，在绝对的距离面前，八路军的任何投机取巧都将是徒劳的。”
武田微微颔首，对小林的恭维坦然受之，随即又将话题引向了美国人：
“至于美国人的飞机……小林君，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情况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根据军部最新通报的情报，美国人援助华北的飞机，主要是通过危险的‘白令海峡-西伯利亚’航线，经由毛熊国转运。
帝国海军和驻满洲的航空部队，已经显着加强了在该区域的巡逻和拦截力度。”
他语气笃定地给出了一个数据：
“按照情报部门的综合推测，在未来一个月内，美国人能够成功运抵华北的飞机数量，最多不会超过十架！
这点增量，在帝国强大的关东军飞行战队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大局。”
小林再次适时地送上奉承：
“阁下运筹帷幄，对全局态势了如指掌！有阁下坐镇，我军定能高枕无忧！”
武田满意地笑了笑，最后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沉稳：
“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明天开始，我会命令我部下的十二架‘隼式’战斗机，每天清晨天色一亮，就准时升空，对机场周边五十公里范围内的空域进行例行侦察和巡逻。
我们要做的，就是连一丝微小的机会，都不留给八路军！”
凌晨三时。
张家口机场。
夏末的夜风带着寒意，吹过空旷的跑道，卷起细微的尘土。
机场上没有多余的灯光，只有跑道两侧几盏指示灯，照跑道的轮廓，以及停机坪上那一架架沉默战机的庞大黑影。
整个机场笼罩在一片刻意维持的、近乎死寂的宁静中，但这宁静之下，是无数颗紧绷的心和压抑的呼吸。
江岳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紧了紧飞行夹克的领口，最后看了一眼身旁阴影中向他无声挥手的段鹏和齐小眼，转身敏捷地攀上了那架经过改装、作为指挥引导机的“铁飞机”座舱。
“检查完毕，可以启动。”
前座传来飞行员沉稳的声音。
他叫赵满仓，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飞行员，也是少数几个有过复杂气象和初步夜航经验的骨干之一。
“启动。”
江岳下令。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打破了之前的宁静，也仿佛敲响了进攻的战鼓。
螺旋桨搅动黑暗，吹起跑道上的浮尘。
“铁鹰请求滑出。”
“可以滑出，注意风向。”
“铁飞机”缓缓滑向跑道起点，调整好方向。
随着江岳一声“起飞！”赵满舱将油门推到底，引擎咆哮着，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仪表盘上速度指针飞快转动，最终机头一昂，这架沉重的“铁飞机”率先挣脱了地面的束缚，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五架“三头怪”攻击机依次启动、滑跑、起飞，它们引擎的轰鸣声更加浑厚，依次扑向夜空。
最后，是规模庞大的“木头鹰”机群。
一架接一架，如同被惊起的雁群，带着它们经过增程改造、满载炸弹和燃油的机身，轻巧地升空。
发动机的噪音在机场上空汇聚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仿佛天边的闷雷。
江岳的“铁飞机”在机场上空耐心地盘旋着，一圈，两圈……
透过舷窗，他能看到下方跑道上不断有“木头鹰”的航行灯亮起、移动、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伴随着又一阵引擎声远去。
他在心中默数着起飞的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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