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兖州城内小住四五日,秦太夫人的病情丝毫未见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恶化。
秦太夫人气若游丝,卧于床榻,眼神迷离,呼吸沉重,面容惨淡无血色。
顾盼子靠在床头,担忧的问:“太夫人,您一定不能有事,否则,我如何向秦将军交代?”
秦太夫人吃力的眨巴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极其微弱。
顾盼子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方听到她说:“快回去,保护好他,莫要管我,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唯有你可以告诉他,走正道,做好人,不要杀戮,不要伤害百姓,这是我唯一对你的嘱托。他骨子里的无情,会因过度的杀伐而暴戾恣睢,你应当时常告诫他,你的话他肯定会听······”
秦太夫人的话音缥缈,仍有喋喋叮咛,但顾盼子已然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秦太夫人的双唇努力张合,呼吸逐渐变得浅薄,许是窒息难耐,她瞪着眼睛,费力的喘息。
顾盼子慌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尽管呼唤董小五来,结果却是双双怔然。
顾盼子竟眼见着秦太夫人咽气闭眼,身体由惨白至蜡黄。
她不肯放弃,利落的跨坐在秦太夫人身上,为她做心肺复苏,结果依然无力回天。
董小五凑上来,探探秦太夫人的鼻息,摇头苦劝:“别忙了,秦太夫人薨逝了。”
顾盼子惊愕失色,跌坐在床边,怔忡出神:“太夫人薨逝,我们该怎么办?”
董小五理智的引导:“尽快传信给秦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形,然后为太夫人入殓,护送太夫人的棺材回北宁。”
顾盼子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只能这么办了,我们只能这么办了。”
董小五拍了拍顾盼子的肩膀,交代说:“我去叫他们准备寿衣,寿材。目前,唯有你能为太夫人擦身了。”
顾盼子望着秦太夫人苍黄的面颊,回忆起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她逐渐冷静下来,强忍着悲痛,点头道:“我明白,你们去办吧,这里交给我。”
二月下旬,顾盼子的马队,才将秦太夫人的棺材运至北宁。
秦策带着夫人铁应柔,及两个儿子,早早的出来迎接。
顾盼子翻身下马,向秦策鞠躬抱拳:“大人,我辜负了您的使命,令秦太夫人在返程途中病逝。”
秦策急步上前,顾不得周遭的睹视,他将顾盼子拥入怀中,以温热的掌心轻抚爱人的后脑勺。
“你能顺利从金陵回来,已是十分不易,你离开北宁之后,我每日都在后悔,此番行动异常凶险,万一出现差错,你无法回到我身边,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母亲的事,即是顺应天命,我会处理好她的后事,你不必自责。”
秦策捧起顾盼子略显憔悴的小脸,那双狼眸深情的端详,并以指腹轻柔的抚摸,不知是在检查爱人的安危,还是在解救长时间以来的苦痛相思。
“你一路奔波,必定很累了,咱们先安顿了母亲的后事,好让你回府歇息。”
秦策再次将顾盼子一拥入怀,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无价珍宝,他轻轻拍着顾盼子的后背,这才忍心脱离视线。
护送棺木入府衙内的灵堂下,以秦策为首,夫人在侧,儿子排在身后,众将士守在外围。
行叩拜礼之前,秦策特地将顾盼子唤到身边,让她与他并肩向母亲叩头。
此番举动,不仅引来夫人的侧目,更使两个儿子,甚至周围人感到错愕。
护卫代替正夫人的位置,行夫妻之礼,此乃倒反天罡。
但尽管铁应柔不适,众人不理解,场面上却无一人提出反驳。
仪式结束,棺外再套上一层厚木椁,密封严实后,暂时停放府衙之内。
由于战事紧急,且母亲的行踪需要保密,丧事不宜大操大办。
况且秦家祖坟不在北宁,父母一南一北入土,实在不妥,秦策只能将棺椁安放在此,待日后安定,再抬棺回老家安葬。
安顿了母亲的后事,秦策将疲惫的身躯丢进柔软的床榻。
他习惯性的抱着顾盼子,将她紧紧的锁在胸怀中,心头事繁多,越积越重,如同一颗移不走的巨石,令秦策胸口发闷,时不时的长吁短叹。
“我母亲临终前,有对你说什么吗?”
男人隆隆的喉音,在顾盼子耳边响起。
顾盼子认真的回想,温柔的回答:“太夫人说,叫我回来保护好你,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你走正道,不要过度杀戮,叫我以后时常提醒你。”
“嗯!”
秦策鼻音深沉,喉结微动咽下空气,随后便不再说话。
黑夜的沉默,犹如吞人的渊,庞大的寂静笼罩着顾盼子,她仿佛能捕捉到浮尘起落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唯剩她一人,以及这个男人炽热的拥抱。
许久,久到顾盼子以为秦策睡了,而她也已眼皮打架。
秦策的声音穿透寂静,流泉般漫进顾盼子的耳蜗。
“你照顾了我母亲的最后一程。”
顾盼子回忆着秦太夫人最后卧床的那几日,因为离家在外,身边无人伺候,又不敢雇佣仆人,秦太夫人无法自理,顾盼子则常伴床前,悉心的照顾了这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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