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时衍第一次带沈星辞回荣家老宅,是中秋前的家宴。
车刚停在雕花铁门外,沈星辞便被院子里的景象惊住——几十盏红灯笼悬在香樟树上,光透过绛色纱罩漫下来,把青石板路染成暖红。
穿黑西装的保镖站成两排,手按在腰间的枪上,沉默而立。
“怕吗?”
荣时衍替他开车门时,指尖碰了碰他沁出薄汗的手背。
沈星辞笑了,把攥皱的画纸往口袋里塞——那是幅小速写,画的是荣时衍皱眉看账本的样子,本想当成见面礼,此刻倒有些拿不出手。
“荣先生忘了?我连你枪膛里的子弹都见过,还怕几盏灯笼?”
走进正厅时,红木长桌旁已坐满了人。目光扫过来,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针织衫和腕间的红绳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轻慢。
荣二叔坐在主位左手边,金表在灯笼光下闪得刺眼:“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画家?穿得倒像……”
“沈星辞,我爱人。”
荣时衍打断他,把沈星辞往自己身边带,红木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响,“二叔要是眼睛不好,我让人给你换副眼镜。”
沈星辞被按在荣时衍旁边的空位上,椅垫还是温的,显然是提前被人焐过。
他刚坐稳,就见荣时衍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桂花糕,糯米粉沾在他指尖,是刚才开车门时不小心蹭到的。
“尝尝,张妈做的,你上次在画廊念叨过。”
荣时衍的声音压得很低,左眉骨的疤在烛火下发软,“要是吃不惯这里的菜,我让厨房给你煮面。”
沈星辞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漫开时,听见对面有人嗤笑:“荣门的当家夫人,竟爱吃这种街边小食。”
他没抬头,只用银筷把糕上的蜜枣挑出来,放在荣时衍碗里——他记得荣时衍不爱吃甜,唯独对这蜜枣情有独钟。
“街边小食怎么了?”
沈星辞的声音轻得像风,“总比某些人金玉其外,肚子里装的都是算计强。”
荣时衍的喉结滚了滚,没忍住笑出声。
上菜时,荣时衍几乎没动过筷子,净忙着给沈星辞剥蟹。
蟹肉被挑得整整齐齐,码在青瓷碟里,浇上姜醋汁,是沈星辞偏爱的吃法。
有次在画室,沈星辞对着螃蟹无从下手,荣时衍就守在旁边,一边看他画码头速写,一边替他剥了整盘,指尖被蟹钳夹出红痕都没吭声。
“荣大当家现在倒像个伺候人的。”
荣二叔喝了口酒,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涟漪,“忘了小时候抢堂弟的糖吃,被老爷子用藤条抽手心?”
沈星辞正想开口,手腕忽然被荣时衍攥住。
红绳勒进皮肉,带来点微疼的暖,他看见荣时衍的指节泛白,左眉骨的疤在烛火下轻轻抽搐。
“二叔记性真好。”
荣时衍的声音冷下来,把剥好的蟹肉往沈星辞碟里推,“不像某些人,记不住老爷子定下的规矩,总想着把荣门的码头改成赌场。”
酒桌瞬间安静了,灯笼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荣时衍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沈星辞忽然用红绳缠住他的手指,轻轻往自己这边带。
荣时衍的力道松了些,指尖摩挲着绳结上的毛边。
宴席过半,正厅忽然传来杯盘碎裂的响。
荣时衍的脸色瞬间变了,拽着他往回走时,红绳从两人指间滑出来,勾住了香樟树的枝桠,在月光里晃成道细细的银线。
荣二叔摔了酒杯,酒液在红木桌上漫开:“我看你是被这小子迷昏了头!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就是被这种看似无害的小白脸……”
话没说完,荣时衍的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沈星辞想拦,却被他反手按住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嵌进怀里。
“再说一遍。”
荣时衍的声音裹着冰碴,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左眉骨的疤在烛火下发青。
“我妈是为了护我才被枪打中的,跟星辞没有半点关系。你再敢提她,我就拆了你在澳门的赌场。”
荣二叔捂着流血的嘴角,看着沈星辞腕间的红绳,忽然笑了:“好,好得很……荣门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沈星辞忽然挣开荣时衍的手,走到荣二叔面前,把口袋里的速写掏出来,拍在酒渍未干的桌上。
画里的荣时衍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手里的账本摊开着,旁边放着杯热可可,画角标着“荣先生看账时总皱眉,要放块橘子糖在旁边”。
“荣二叔怕是忘了。”
沈星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三年前码头仓库着火,是我带着画坊的人冲进去,把荣先生从横梁下拖出来的。那时候,您的人还在澳门赌钱呢。”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沈星辞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红绳从袖口滑出来,缠上雕花椅腿,绳结在木棱间绕了半圈。
“画还没干,得回去补几笔。”
他的手刚触到黄铜门把,荣时衍突然踹翻了椅子。
红木椅腿撞在青砖地上的闷响,满桌的目光霎时聚集,齐刷刷钉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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