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八月十五,大部队开拔回到了紫禁城。苏郁此时已经拆了夹板,但手臂还需要再静养。富察贵人已经有孕快三个月,这段时间来被照看的很好,人都胖了一圈。虽然孕肚还没出来,但架不住她自己喜欢托着腰挺着,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有了身孕。宜修虽然讨厌她的做派,可是却也没有出手管过。既答应了苏郁不再害人,她也就随她去了。
大部队刚刚由神武门入宫,钟鼓就已经被敲响,整个紫禁城一派热闹的景象。可是辛者库里,却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每个人都麻木地低着头干活,包括已经来到这里的流朱和浣碧。浣碧咬着牙搓洗着堆成山的脏衣,皂角水浸得她指腹发皱,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木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凭什么咱们要在这儿受这份罪……”话没说完,就被流朱拽了拽衣袖。
流朱往门口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别乱说话,小心被管事听见。”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搓衣板摩擦衣物的声响沉闷,“能活着就好,等风头过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出去。”
浣碧甩开她的手,眼底满是不甘,“活着?像这样做牛做马地活着?若不是甄嬛倒台,咱们何至于此!”话音刚落,就见管事嬷嬷挎着腰走进来,手里的藤条“啪”地抽在石台上,“磨磨蹭蹭的!天黑前洗不完,今晚就别想吃饭!”
两人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语,只能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有木盆里的水声和布料摩擦声,在辛者库昏暗的角落里低低回响。
离辛者库很远的交芦馆,此刻也是安静非常。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来送饭的太监敷衍地将食盒扔到了地上。
“甄庶人,吃饭了!今日皇上皇后回宫,多加了个菜,你快点吃,我也好收了盘子去吃饭!”
食盒摔在地上,碟碗碰撞发出刺耳声响,一小碟油星寥寥的青菜滚到脚边,沾了层灰。甄嬛披着洗得发白的素色旧衣,缓缓从墙角站起身,她遮着半张脸,眼底没有光亮,只剩一片沉寂。
她没去捡那碟菜,只弯腰将食盒轻轻提起,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盒,动作慢得像生锈的钟摆。“劳烦公公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送饭太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快点吃!别磨磨蹭蹭的,谁有空在这儿等你!”说罢,瞥了眼她单薄的背影,又想起当年她盛宠时的模样,撇撇嘴,转身摔上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殿内重归寂静,甄嬛将食盒放在缺了角的矮桌上,打开来看,除了那碟青菜,只有一碗冷硬的糙米饭。她坐下,拿起筷子,却半天没动,目光落在窗外。神武门方向的钟鼓声隐约传来,衬得这交芦馆,更像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轻抚着自己的右脸,指腹触到三道深深的疤痕,那是她堕马被流云拖拽后留下的。这伤疤本来可以不那么深,可是谁让她已经成了庶人,又有谁会在意她这受伤的脸?才小产四天,她就被扔回了紫禁城,脸上的伤也没人医治,以至于变成了这样。
指腹碾过那三道凹凸的疤痕,粗糙得像老树皮,每一寸都刻着堕马时的剧痛与被拖拽的屈辱。她忽然用力按住伤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底却迸出点猩红的光。小产那日的血,脸上淌的脓,宫人漠然的眼神,还有被扔进交芦馆时,门槛磕破膝盖的钝痛,都跟着这触感翻涌上来。
“庶人……”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牙齿咬得发紧,“年世兰!若不是你算计,我怎会落得这般田地?”指尖狠狠刮过疤痕,仿佛要将这耻辱一同刮去,可那凹凸的触感始终清晰,像烙在脸上的印,提醒着她如今的境遇。
殿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她猛地松开手,靠回冰冷的墙壁,将脸上的戾气藏进阴影里。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连恨,都只能藏着掖着。
那碗饭甄嬛最终还是没吃到,送饭太监根本没有给她吃饭的时间,就粗暴地收走了所有东西。甄嬛无力地靠在了墙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凉意顺着单薄的衣料钻进骨头缝里,和腹中隐隐的坠痛缠在一起,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她望着空荡的矮桌,方才送饭太监收走碗筷时,碗沿刮过桌面的刺耳声响还在殿内回荡,连带着那点冷硬米饭的气息都没留下。
胃里空空的发慌,可更空的是心口。曾几何时,她在碎玉轩里,连一碗莲子羹都要挑着糖色,如今却连口冷饭都留不住。
干了一天活的浣碧和流朱,总算是挨到了放饭时间。好不容易从管事嬷嬷那领到了一个窝头,浣碧刚掰了一口,就被流朱一把抢走了。
“你干什么!”浣碧急得直跺脚,伸手就要去抢,指尖还沾着没洗净的皂角沫,“这是咱们俩唯一的口粮,你还抢!”
流朱攥着窝头往后退,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怀里的布巾,声音压得极低,“我想去看看小姐。这窝头我得给她送去,你忍忍,今晚我多帮你洗半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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