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停在养心殿外,宜修踩着宫人铺好的毡毯拾级而上,檐角垂着的冰棱映着宫灯,在她素色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掀帘进去时,暖阁里的龙涎香混着茶烟扑面而来,皇上正低头批奏折,祺贵人站在一旁伺候,见她进来,手里的茶盏晃了一下,忙收了神色福身行礼。
“皇后怎么来了?”皇上头没抬,笔尖还在奏折上动,语气听不出欢不欢喜。
宜修看了祺贵人一眼,屈膝行礼,“臣妾来,是为御花园的事回禀皇上。方才绘春说,祺贵人的轿辇在御花园冲得太急,惊着了温宜公主,端妃为了护公主,摔得手肘和脚踝都伤了,这会儿卫太医正在延庆殿瞧着呢。”
“哦?”皇上停下笔,看向祺贵人,“皇后说的是真的?”
祺贵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攥着帕子的手直抖,带着哭腔辩解,“皇上明鉴!臣妾绝没有故意冲闯的意思!轿夫是新来的,不懂御花园的规矩,雪下得又大,想着赶紧送臣妾来伺候您,才失了分寸……”
她抬眼时,眼泪顺着脸往下掉,望着皇上的眼神满是委屈,“至于端妃娘娘和公主,臣妾真不是故意的!轿辇走得急,臣妾在轿里没看清外面,等听见动静掀帘,娘娘已经扶着公主站在石径上了。臣妾当时就想下轿赔罪,可一想到您还等着臣妾伺候笔墨,才……才一时糊涂先来了养心殿。”
宜修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正好打断她的哭腔,“祺贵人说轿夫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可你难道不知道御花园里轿要慢走,得避让行人的铁律?明知雪天路滑,更该提前叮嘱轿夫,而非任由他们冲撞,这是你失察。”
她往前挪了半步,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的祺贵人,“再者,听见动静掀帘见端妃扶着受惊的公主,竟因为惦记着御前伺候,就不管不顾直奔养心殿。公主受惊,妃嫔受伤,在你眼里,反倒不如在皇上跟前待片刻要紧?这是失度。”
“失察还能饶,失度却不能容。”宜修转向皇上,屈膝行了一礼,语气恳切又坚定,“皇上,后宫里,规矩是根,体面是纲。要是因为想讨皇上欢心,就能轻慢公主、不顾其他妃嫔,那日后人人都学着做,宫规不就成了废纸?今日这事,不罚一罚,怕是难让众人信服。”
皇上指尖摩挲着御笔笔杆,目光落在祺贵人发抖的背影上,慢慢点了点头,“皇后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他放下笔,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殿内金砖,一字一句都带着威严,“朕召你伴驾,是念你还算勤勉,却不是让你拿伺候笔墨当幌子,丢了做主子的本分。公主受惊,妃嫔受伤,你竟能心安理得地直奔养心殿,眼里只剩圣心,没了宫规,这不是一时糊涂,是心术偏了。”
祺贵人吓得魂都没了,连连磕头,额角撞在金砖上咚咚响,“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看在臣妾往日伺候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次!”
宜修站在一旁,见皇上已有决断,便不再多话,只垂着眼静立。她要的从来不是苛责祺贵人,而是借今日这事,重申后宫规矩不能破,更要让皇上看清,谁才是能替他稳住后宫的人。
果然,皇上摆了摆手,“念你是初犯,暂且不夺你位份。但规矩不能废,从今日起,禁足你宫里三个月,抄写《宫规》百遍,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本分两个字,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完,他看向宜修,语气缓和了些,“皇后,这事就交你处置。端妃和温宜那边,你多费心安抚,该用的汤药补品,都从内务府支取。”
宜修屈膝领旨,声音依旧平稳,“臣妾遵旨。定当妥善安置,不让皇上分心。”
皇上一挥手,祺贵人就被人带了下去,殿里只剩他和宜修两个人。
“皇上公务忙,臣妾不便多扰,这就退下了。”宜修屈膝行礼。
“等等。”皇上起身走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她的手方才在殿外受了寒,还带着点凉,他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语气比刚才软了不少,“外面雪还没停,不如在养心殿里暖和暖和再走。”
宜修指尖顿了一下,抬眼时眼底已漾开恰到好处的柔和,顺着皇上的力道慢慢起身,声音也软了几分,“皇上既有此意,臣妾便留下来陪您片刻。”
皇上牵着她往暖阁里的软榻走,指尖没松开,像是在替她暖手,“方才处置祺贵人,你说得句句在理,也费了不少心神。”他示意宫人添上热茶,目光落在她衣襟上沾着的细碎雪粒,“坐吧,喝杯茶暖暖身子。”
宜修在软榻上坐定,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拂过脸颊,她浅啜一口,抬眼正好对上皇上的目光,“处置后宫琐事本就是臣妾的本分,能让皇上少些烦忧,就是臣妾的心意。”
“你素来稳妥,朕心里清楚。之前浣碧的事,朕……”
“事情都过去了,臣妾早忘了。只要皇上还信任臣妾,就是臣妾的荣幸。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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