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心却似毫无所觉,水蓝宫装纤尘不染,冰晶步摇在腥咸的海风中轻轻晃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无辜神情,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与她毫无干系。
“玄水宫?”
楼当风折扇轻摇,温润笑容下藏着针尖般的锐利,“好大的威风。沉鲸滩乃万帆岛属地,何时成了玄水宫的后院?倒是诸位,不在北境纳福,跑到这海市来……清理门户?还是说,这巨龟尸骸,与贵宫有什么渊源?”
“你!”那中年汉子被楼当风绵里藏针的话一刺,脸色更沉,手中冰矛寒气吞吐,“千帆盟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此乃我玄水宫要务,奉的是凝玉长老法谕!尔等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等……”
“张师兄!”
中年汉子身后,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弟子脸色发白,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孟昶心:“长老法谕……是探查异动,并未……并未提及冲突……”
他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忌惮,显然认出了孟昶心这位在玄水宫地位超然又行事莫测的大师姐。
那被称作张师兄的中年汉子闻言,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额角青筋隐现。他盯着孟昶心,握着冰矛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憋屈,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凝玉长老与他们这位大师姐之间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龃龉,他们这些心腹弟子岂能不知?眼前这位主儿,可是连凝玉长老都时常感到棘手的存在!
她怎会在此?还和千帆盟的人搅在一起?她到底站在哪一边?
这诡异的僵持只持续了数息。
孟昶心仿佛才注意到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清澈如泉的眼眸迎上中年汉子,唇角那抹天生的微翘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点好奇的意味:“张师弟,你脸色不太好呀?是这海风吹的,还是……看到我,太高兴了?”
那张姓的中年汉子闻言猛地一窒,所有狠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脸色由青转白。
最终,他冲孟昶心一拱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竟是带着手下弟子,如同避瘟神般迅速退入礁石群后,消失不见,只留下几道仓惶的背影。
“啧,跑得真快。”李梦欢撇撇嘴,娃娃脸上满是鄙夷,“玄水宫现在挑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一个比一个怂包。”
楼当风摇扇的手顿了顿,看向孟昶心,意味深长:“孟姑娘在贵宫……威仪甚重啊。”
孟昶心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楼三当家说笑了,不过是同门之间,彼此熟悉罢了。”
她轻飘飘带过这段插曲,目光却已投向那巨大的龟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幽光。
“还是看看这大家伙吧,看来……它带来的麻烦,比想象中要大呢。”
没了碍事的玄水宫弟子,几人得以靠近观察。
越是靠近,那腐烂的腥臭与庞大的死寂压迫感便越是强烈。
巨龟腐烂的伤口处,隐隐可见灰败的气息缠绕,与秦红药之前所中的腐髓阴螅毒气颇有几分相似,却更添几分古老阴森。
李梦欢强忍着恶心,掏出他那宝贝罗盘。
罗盘上的阴阳鱼此刻不再疯狂乱转,而是死死指向巨龟尸骸的方向,鱼身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近乎悲鸣的灵机波动。
“怪!太怪了!”李梦欢皱着眉。
“这气机沉重如山,死寂如渊,却又隐隐勾连着磅礴水灵…?这死龟生前,到底是什么来头?”
楼当风折扇指向巨龟背甲上那些深如沟壑、天然形成的巨大纹路:“你们看这甲纹,古拙玄奥,浑然天成,绝非寻常龟类可比。倒像是……”
他沉吟着,一时难以确定。
沈璃默默上前几步,在距离龟尸数丈外停下。
甲壳的纹路在她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延伸,隐隐构成某种模糊而宏大的图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背负苍天的沉重宿命感。
“我的老天爷!负山之龟?!这……这玩意儿不是早他娘的该绝种了吗?!”
众人霍然回头,只见孙老儿不知何时竟拄着他那根油光锃亮的药锄,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那张癞疤纵横的老脸此刻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着,此刻正瞪着滩涂上的庞然大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物。
“孙老?”楼当风一惊,“您怎么来了?”
孙老儿根本没理他,往前又冲了几步,眼睛亮得惊人:“错不了!这纹路……这死气里透出的山海味儿……是负山神龟!是那传说中驮着仙山神岛、行走于归墟之畔的负山神龟!它怎么会死在这里?!它怎么能死在这里?!”
“负山神龟?”李梦欢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雾海风物志有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其下无底,名归墟。其中有五山,曰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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