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李道长,你这扇子拿稳些!歪了歪了,左三寸!气感就在那一点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呀!”孟昶心指着李梦欢手中折扇,声音清甜,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
李梦欢正满头大汗地将一块刻满繁复符文的青玉阵盘小心翼翼埋入晶石地面一处氤氲着微弱水汽的节点。
他全神贯注,娃娃脸绷得紧紧的,桃花眼里满是凝重::“……坤位定锚,引地脉戊土之厚重……巽宫通气,导弱水渊阴柔之流转……乾元归墟,开一线生门……道爷我这地载水引阵成不成,就看这第一枚定坤桩埋得准不准了。楼三!你那破扇子稳住了!别抖!”
这扇子用完李梦欢便还给了楼当风,美其名曰用不顺手,叫楼当风自己来拿着。
而此刻楼当风闻言,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笑意,任由自己被李梦欢当成了定位的罗盘指针使唤。
“吕姐姐,”孟昶心仿佛才注意到池中的沉寂,转过头,脸上又挂起那副天真烂漫的无辜神情,几人之中唯有她的打扮最精致,此刻在这土黄地穴,望之竟也能感受到几丝轻快。
孟昶心继续道:“你在这灵髓中泡了不知多少岁月,想必对这地脉流转、气机生灭,感应最为敏锐吧?李道长正愁找不到最精准的活水穴节点呢,姐姐可否指点一二?”
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吕环的目光微微转向孟昶心:“地脉如龙,自有其性。流转生灭,循道而行。困居一隅,如坐井观天,难窥全貌。此地水汽节点,当在生气下行、遇阴煞阻隔而郁结生变之处。这位道长所寻……大致不差。”
她并未直接指点方位,说了如同没说一般。
大致不差?
此时李梦欢埋好第一枚阵盘,闻言抬起头,眉峰高高挑起,“这活水穴就是此死绝困龙局的明堂财位,是唯一能撬动的生机。即便是差半点,引来的就不会是生路,而是弱水倒灌,把咱们都卷进归墟当王八点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另一处根须虬结、水汽稍显活跃的节点,又掏出一块形制相似的青玉阵盘。
楼当风认命地举着扇子跟过去定位。
“道长博学。”
吕环继续道:“只是……天地之势,非尽载于书简。困龙之局,郁气积重难返,纵有穴眼,亦稍纵即逝。强行引动,恐有反噬之忧。”
孟昶心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吕姐姐此言,倒像是在劝我们莫要白费力气,安心在此陪你作伴了?”
她语气娇憨,却是绵里藏针:“姐姐既言困居一隅如坐井观天,想必也极是向往外界天地吧?待李道长布好这阵法,姐姐不若与我们一同离去?总好过在这灵髓池中……嗯,与山同朽?”
孟昶心刻意在“与山同朽”四字上放慢了语速,眼底流光似笑非笑。
沈璃深觉出孟昶心反应不大对劲:过往再遇见什么人,她都没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过,如今这种表现,无非是她也摸不清这“吕环”的深浅。
而要摸清一个人的深浅,激怒她便是此刻见效最快的法子。
就在众人以为吕环不会回答时,吕环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从万载沉睡中透出的疲惫。
“天地虽大,于我而言,不过另一座囚笼。这戊土灵髓虽困我形骸,却也护我这许多载真灵不散。离了它……”
吕环望向琥珀色池子的目光带着一种深切的眷恋与无奈,“恐难长久。”
吕环这番话语,再配上那眷恋的动作,让沈璃隐隐感觉,这并非作伪,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仿佛这眷恋的对象,并非戊土灵髓本身,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而思及孟昶心几次有意无意地提醒,沈璃胳膊上的寒毛竟竖了起来——
莫非,吕环和这仙山关系匪浅?又或许,吕环与方壶现状有着不可抹除的联系?
“哦?”
孟昶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同情。
“如此说来,姐姐倒真是离不得这池子了?可叹,可叹。”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那姐姐方才说被吸力卷入此间……不知是何等伟力,竟能将姐姐这等存在摄入此间,又恰好落入这能护你真灵的戊土灵髓之中?这机缘,未免也太巧了些。”
吕环沉默了许久:“……不知。只觉天旋地转,再醒来,便已在此。或许是此地本源,冥冥之中的牵引?”
众人:……
不知是吕环疲于解释还是疲于应付孟昶心的审问,这等话语只能拿来骗骗千帆盟的孩子,在场几人,莫说经验丰富、博览群书的楼、孟、李三人,就连稍次一些的沈璃也是不信的。
李梦欢刚满头大汗地埋下第三枚也是最后一枚青玉阵盘,瞥了吕环一眼。那对惯常瞪大的桃花眼此时几乎是眯成了狐狸眼,而不过两息,李梦欢便移开了视线,仿若是又开始专心研究布阵了。
楼当风收回自己的折扇,看着扇面上被李梦欢捏出的汗渍指印,无奈地摇头,倒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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