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燕青的嘶吼变了调。
厢房门口,那逼近的吴卒已一把揪住了小妹的头发,将她瘦小的身躯像破布般提起。小妹惊恐的哭喊如同尖锥刺入燕青的耳膜。吴卒狞笑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了滴血的青铜短刀。
“不——!” 燕青目眦尽裂,挣扎着要从血泊中爬起。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灵猫般从倾倒的杂物堆后窜出!是邻家哑儿阿卯!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劈柴的锈钝斧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吴卒扬刀的手臂!
“噗!”
斧刃深深嵌入皮肉骨骼!吴卒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短刀脱手坠地。阿卯一击得手,毫不迟疑,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吴卒的腰,用他单薄的身体将凶徒撞得踉跄后退,远离了小妹。他扭头,布满污垢的小脸朝着燕青的方向,嘴巴无声地张合,急切地比划着,那口型分明是——“走!”
“阿卯!” 燕青的心像被狠狠攥住。
“小杂种!” 被斧头劈中的吴卒痛极狂怒,另一只完好的手猛地扼住阿卯的咽喉,将他瘦小的身体狠狠掼向旁边的土墙!
“砰!” 一声闷响,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阿卯像一片失去生命的落叶,软软地滑落墙根,小小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鲜血从口鼻汩汩涌出,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向灰暗的天空。
“阿卯哥!”小妹的尖叫撕心裂肺。
吴卒喘着粗气,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意,弯腰去拾地上的短刀。
燕青的牙齿深深咬进下唇,腥咸的血味在口中弥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柄卡在仇敌甲胄中的祖传之剑,看了一眼墙根下阿卯小小的、扭曲的尸体,看了一眼小妹惊恐绝望的泪眼……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将他吞没,却又在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冻结。
走!必须走!燕氏的血脉,复仇的火种,不能就此断绝!
趁着院内因阿卯的惨死和那受伤吴卒的暴怒而刹那的混乱,燕青猛地从血泊中弹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他不再冲向敌人,而是如同离弦之箭,扑向瘫软在地的小妹!
“青哥!”小妹哭喊着伸出手。
燕青一把抓住小妹冰冷颤抖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拽起,半拖半抱,冲向院墙角落那个被柴草虚掩的狗洞!那是幼时与阿卯玩耍发现的秘密通道。
“拦住他们!”吴使阴冷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玄色深衣纤尘不染,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环,目光如同打量垂死猎物的毒蛇。他腰间丝绦上系着的一块玉饰,雕工精绝,却非吴地常见的兽面纹,而是越地特有的水波纹样!
冷箭破空!一支弩箭带着死神的尖啸,擦着燕青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他身前的泥地。
燕青抱着小妹,不顾一切地埋头猛冲。他奋力拨开掩盖洞口的枯枝败叶,将小妹瘦小的身体用力塞了进去:“快!钻出去!往海边芦苇荡跑!别回头!”
“青哥!”小妹的哭喊被洞口吞没。
燕青最后回望了一眼燃烧的家园。火光映照着满地亲人的尸骸,映照着吴卒狰狞的面孔,也映照着吴使腰间那块刺眼的越国水波玉饰。祖父呕心沥血的竹简证词,阿卯无声的呐喊,老黄断气的哀歌……所有声音、所有画面、所有血与火的灼痛,都在这一刻轰然灌注进他的灵魂深处!
“海兮汤汤……鳞甲耀光……一朝风浪起……金鳞碎……”
老黄那血泊中断续的哀歌旋律,此刻竟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无比洪亮地回荡起来,每一个音符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他不再犹豫,猛地伏身,钻过狭小的狗洞。身后,吴卒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冰冷的夜风瞬间裹住全身。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在风中呜咽翻滚的墨色芦苇荡,如同吞噬一切的怒海。小妹的身影在前方踉跄奔跑,很快没入深沉的黑暗。
燕青没有丝毫停顿,用尽残存的力气,像一头负伤的孤狼,一头扎进这无边的苇海。尖锐的苇叶割裂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身后的火光、嘶喊、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哀歌调子,都被呼啸的夜风与芦苇的涛声迅速拉远、模糊。
他只知道向前跑,向着黑暗的深处亡命狂奔。怀中空空如也,唯有祖父临终塞剑时那枯槁手指的冰冷触感,与老黄染血哀歌的悲怆旋律,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缠绕着他,沉入骨髓,化为永不磨灭的印记。
海风呜咽,卷起滩涂上的盐霜,如同为这血染之地洒下漫天惨白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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