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河号”已经调转船头,踏上了归途。
与来时的孤舰单行不同,此刻的“镇河号”,如同一头真正的龙王,身后,跟着一条由上百艘漕船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长尾”。船工们站在各自的船头,看着前方那艘冒着黑烟、发出沉稳心跳的钢铁巨兽,眼神里再无敌意,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新奇的顺从。
曹三爷的小船,紧紧跟在“镇河号”的侧后方,像一个最忠心的护卫。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知道,运河的天,真的变了。而他曹正淳,有幸在天变之时,融入其中主动投诚,未来的运河之上仍有他曹某人的一席之地。
三日后,应天府,下关码头。
当“镇河号”那庞大而又奇特的身影,出现在长江江面上时,整个码头都沸腾了。
“快看!是那头铁牛船!”
“不对,叫‘镇河号’!我听说了,是张神仙造的!”
“我的天,你们看它后面!它……它拉着多少船?!”
无数百姓、商贩、船工,纷纷涌向岸边,伸长了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那上百艘漕船,被粗大的缆绳连接,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的城寨,被“镇河号”不疾不徐地拖动着,逆流而上,稳如泰山。
这幅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任何说书人的描述,都要震撼百倍!
这哪里是什么“铁牛船”,这分明是一头,活生生的,在江中行走的钢铁巨兽!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当张伟走下舷梯时,前来迎接的,是太子朱标派来的东宫侍卫,以及……一队面无表情的锦衣卫。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对着张伟躬身一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张大人,陛下有旨,命您即刻入宫面圣。”
御书房内,温暖如春。
朱元璋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寻常的赭黄色便服,正站在那副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伟走进来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回头。
“回来了。”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张伟,叩见陛下。”张伟行跪拜大礼。
“起来吧。”朱元璋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张伟,“给朕说说,这趟出去,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没有问结果,只问过程。
这才是帝王心术。他要听的,不是锦衣卫密报上那些冰冷的结果,而是张伟这个当事人的亲身感受和判断。
张伟心中了然,便将此行从镇江遭遇漕帮拦路,到自己如何以雷霆之威震慑众人,再到如何借力打力,收服整个漕帮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详细讲述了一遍。
他没有夸大自己的功劳,也没有掩饰其中的凶险,语气平实,就事论事。
朱元璋一直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当听到张伟提出成立“大明水运司”,将漕帮船工统一收编,变“堵”为“疏”的构想时,朱元璋那一直紧绷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一个变堵为疏。”他点了点头,走到张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比朕想的,还要好。朕只想要一头能干活的‘铁龙王’,你却给朕,把这运河上数万的‘泥鳅’,都变成了能为朕所用的‘龙虾兵’。”
他拉着张伟,重新走回了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你看,”朱元璋的手指,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北,划到通州,“有了你的‘镇河号’,江南的米,北方的马,南方的丝绸,北方的铁,就能在这条线上,日夜不息地跑起来。我大明的这条动脉,算是彻底通了。”
他的手指,又移到了黄河、长江之上。
“朕在想,若是在这几条大江大河之上,都有你的‘铁龙王’在跑,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朕若是要从湖广调兵去山东,是不是十日之内,便可抵达?”
“回陛下,理论上,可以。”张伟恭敬地回答。
“朕不要理论!”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朕要你告诉朕,这‘铁龙王’,它能承载的,到底是我大明的货物,还是我大明的……江山!”
张伟心中一震,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您希望它承载什么?”
朱元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豪情。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朕希望它承载什么’!”
他猛地一拍舆图,手指,狠狠地,戳在了大明那漫长的海岸线之外,那一片蔚蓝色的、广阔无垠的汪洋之上!
“它承载着货物,承载着江山,都太小了!”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张伟,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贪婪的、炽热的光芒,一种开国帝王身上才会有的,对土地和征服的无尽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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