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上的字,像一排排烧红的烙铁,烫着张伟的眼睛。
陈友谅的后人。
这六个字,在大明朝,意味着太多东西。它不是简单的倭寇海匪,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流民。它代表着一个曾经与太祖皇帝争夺天下的庞大势力,代表着一段血腥的过往,更代表着一种法理上的、虽然微弱但却致命的威胁。
朱元璋可以不在乎几个劫掠商船的海盗,但他绝不能容忍一面“陈”字王旗,在他的海疆之上,公然招摇。
这不仅仅是挑衅,这是在挖大明朝的根。
“大人,消息千真万确。”曹正淳的声音压得极低,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的人在琉球潜伏了多年,亲眼所见。那支船队,组织严密,战法老道,绝非寻常匪类。他们不仅有大汉的战船,船上甚至还有佛郎机人的火炮。为首之人,自称‘汉王’,正在琉球大肆招兵买马,收拢人心。”
佛郎机人的火炮……张伟的心,又沉了几分。
这意味着,敌人不仅有组织,有野心,更有不俗的装备和一条稳定的海外军火渠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叛军,而是一个初具规模的海上王国雏形。
“他们为何要攻击琉球?”张伟问道。
“琉球国,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便是我大明的藩属。但其国小力弱,又地处航道要冲。”曹正淳分析道,“陈氏余孽占据那里,进可袭扰我闽浙沿海,退可遁入茫茫大洋。那里,是他们最好的跳板和巢穴。而且,他们打着‘反明复汉’的旗号,攻击大明的藩属国,就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他们的存在,也是在试探我大明的反应。”
张伟沉默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船厂里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人们的号子声,铁锤的敲击声,锯子与木料的摩擦声,交织成一曲激昂的交响。那根巨大的龙骨,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被唤醒。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敌人,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老曹,你立刻动用漕帮和你在沿海的所有关系。”张伟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要知道这支船队的一切。他们的船有多少,是什么样式,火炮有多少门,人员构成如何,补给从何而来。我要一张详细到他们每天吃多少米,喝多少水的清单。不惜任何代价。”
“明白!”曹正淳重重点头,他知道,战争已经开始了。
“另外,”张伟顿了顿,“招募来的人,背景审查,要加倍严密。尤其是那些来历不明的所谓‘能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船厂的安保,从今天起,提升到最高等级。任何非船厂人员,没有我的手令,一概不许入内。”
“是!”
曹正淳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张伟独自在房中站了许久,最终,他拿起那份密报,走出了总办衙门,径直向皇城而去。
这件事,必须立刻让朱元璋知道。他需要皇帝的支持,更需要让那位多疑的君主明白,他张伟正在做的事情,是何等的迫在眉睫。
乾清宫内,气氛压抑。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反复看着那份密报,宽大的手掌将密报的边缘捏得起了皱。他没有像张伟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脸上反而平静得可怕。但张伟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陈友谅……想不到,他还有一脉香火,流毒至今。”朱元璋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张伟,“张伟,你怎么看?”
“回陛下,此乃心腹大患。”张伟躬身道,“非癣疥之疾,而是附骨之疽。若不及时剜除,必将糜烂全身。”
“说得好。附骨之疽。”朱元璋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刺张伟内心,“那朕问你,你的‘海龙王’,何时能下水?何时能替朕,去把这块烂肉,给剜下来?”
来了。
张伟知道,这才是今天真正的考验。
“回陛下,若一切顺利,工期仍需一年。”
“一年?”朱元璋的眉毛,猛地挑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一年之后,怕是那‘汉王’,都要打到应天府的城门下了!朕给你钱,给你人,给你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让你按部就班地给朕造一艘船!朕要的,是一把能立刻出鞘的刀!”
“陛下息怒。”张伟不卑不亢,“造舰非同儿戏,尤其是‘海龙王’这等前所未有的巨舰,每一个环节都需精益求精。若是为了赶工,牺牲了质量,造出了一艘华而不实的铁棺材,那才是对陛下最大的不忠,对大明最大的危害。”
他抬起头,迎着朱元璋的目光:“臣可以向陛下立下军令状。从今日起,臣将对船厂的工序进行全面优化,引入流水线作业,二十四小时三班轮换,人歇机不歇。臣有信心,将工期,缩短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朱元璋冷哼一声,显然还是不满意。
“陛下,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造舰也是同理。”张伟话锋一转,“如今敌暗我明,我们对陈氏余孽的实力、部署、后援,都知之甚少。与其仓促出击,不如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其一,是摸清敌人的底细,知己知彼;其二,是训练我们的水手,让他们熟悉新船的性能;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先期改造几艘现有的福船,装上我们新式的火炮和蒸汽动力辅助系统,组成一支快速反应的‘猎潜’舰队。一边骚扰、试探敌人,一边为‘海龙王’的决战,扫清障碍,积累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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