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居外的土俵上,画风变得极其诡异。
一边,是几个山一样敦实的相扑力士,他们光着膀子,叉着腰,满脸都是“这帮南蛮人在搞什么名堂”的困惑。
另一边,是十名穿上简易皮甲的阿兹特克武士,他们站姿笔挺,神情肃穆得像是在等待神谕。
羽柴秀吉迈着四方步,不慌不忙地走到场地中央,活像个说书先生,开始给织田信长和满朝文武讲解这“Tlachtli”的门道。
“启禀主公!”他先是冲着观礼台一拱手,声音洪亮,“此项运动,乃是新大陆最神圣的祭典,而非凡俗游戏。”
他指了指土俵两侧临时安放的石环,那石环的孔洞小得可怜。
“规则有三。
其一,球不得落地。
其二,球员不得用手,不得用脚,只能用这腰胯臀腿去撞。
其三,”秀吉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此球乃实心橡胶所制,重达八斤,被它全力撞上,轻则断骨,重则殒命。
故而,这既是技巧的比拼,也是勇气的献祭。”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不能用手用脚?用屁股去顶一个八斤重的铁疙瘩?这哪是玩球,这分明是玩命啊!
信长非但没觉得荒谬,眼睛反而更亮了,那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兴奋。
他敲了敲扇子,吐出两个字:“开球。”
一声令下,那个黑色的橡胶球被高高抛起。
就在球飞到半空的一瞬间,那十名一直沉默不语的雄鹰武士,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他们不再是可怜的囚徒,不再是滑稽的戏子,他们变回了特诺奇蒂特兰城墙上,迎着朝阳与敌人厮杀的战士。
“砰!”
一名武士如同猎豹般窜出,在球即将落地时,一个迅猛的滑铲,用大腿外侧将球狠狠地垫了起来。
球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向另一侧。
对面的武士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他结实的侧腰,将球狠狠地顶了回去!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场地上空回荡,每一次声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观战者的心上。
他们看着那些阿兹特克人,为了不让球落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坚硬的土地一次次亲密接触。
他们摔倒,翻滚,然后立刻爬起来,带着满身的泥土和血痕,继续投入战斗。
他们的眼神里,燃烧着一种火焰。
那不是为了求生,不是为了奖赏,那是一种“纵使帝国已成焦土,但雄鹰的魂魄永不坠落”的决绝。
观礼台上的气氛变了。
最初的轻蔑和看热闹的心态,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凝重和敬畏所取代。
柴田胜家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瞪得溜圆,他喃喃自语:“他娘的……这帮家伙,是把命当球在踢啊……”
丹羽长秀则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始终端坐不动的夸乌特莫克。
他发现,那个如石像般的南蛮王,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目光,随着那个黑色的橡胶球每一次飞舞而转动,他的胸膛,随着每一次沉闷的撞击而起伏。
他仿佛与场上的十名战士,融为了一体。
信长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他手中的折扇,已经停止了敲打。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头在审视猎物的雄狮,评估着这群战士所能爆发出的能量。
比赛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一名武士在拦截时,被高速飞来的橡胶球正中胸口。
他像一片落叶般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当场就昏死过去。
同伴迅速将他抬下场,但场上剩下的九个人,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吼。
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愤怒和骄傲的战歌。
终于,机会来了。
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传递后,球被高高地垫向了织田信长左手侧的那个石环。
一名身材最为矫健的武士,如同闪电般从人群中杀出。
他在空中跃起,整个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个精准无比的侧身,狠狠地撞向了那个橡胶球!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黑色的橡胶球,像一颗黑色的流星,拖着所有阿兹特克人的希望与绝望,划过一道完美的、令人心碎的弧线。
下一秒,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它干净利落地,穿过了那个小得不可思议的石环。
进了。
短暂的静止之后,场上所有的阿兹特克武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
他们冲向那名进球的英雄,将他高高地抛向天空。
他们笑着,却泪流满面。
他们赢了。
在一场赌上文明尊严的比赛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赢回了属于战士的荣耀。
这一刻,观礼台上的所有日本大名,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些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异族人,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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