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天爷好像嫌李乘风和夸乌特莫克还不够倒霉,在海上折腾了他们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大发慈悲地把他们送到了陆地上。
一块礁石遍布的荒岛。
李乘风是被咸腥的海风吹醒的。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张近在咫尺的,充满探究意味的脸。
“你醒了?”夸乌特莫克见他睁眼,收回了准备探他鼻息的手指。
李乘风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他环顾四周,沙滩,礁石,枯死的树木,远处是光秃秃的石山。一派荒凉。
“这是哪儿?”他嗓子干得冒烟。
夸乌特莫克摇了摇头,指了指太阳,又画了个圈,表示他也不知道。
在他们不远处,那个独眼龙武士被绳子捆得像个粽子,扔在沙滩上,嘴里塞着破布,正有气无力地哼哼着。看来,夸乌特莫克最终还是没有采纳那个“紧急口粮”的建议。李乘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苦笑起来。自己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居然要为一个食人魔的建议感到庆幸,这叫什么事儿。
“水……”李乘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夸乌特莫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等着。这位末代君王,此刻展现出了一个领袖在绝境中应有的素质。他没有抱怨,没有绝望,而是第一时间开始勘察这片陌生的土地。
他绕着小半个岛走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捧着几片宽大的叶子,叶子里兜着一汪浑浊的液体。
“能喝?”李乘风看着那汪泥水,皱起了眉头。
夸乌特莫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叶子递给他。李乘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闭着眼灌了下去。水里带着一股土腥味和腐烂树叶的味道,但确实是淡水。
喝完水,活过来的李乘风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生存,这个最基本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面前。一个是大明御史,一个是阿兹特克皇帝。搁在平时,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现在却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夸乌特莫克显然是行动派。他把那个独眼龙拖到阴凉处,检查了一下捆绑的绳索,然后从腰间摸出了那把黑曜石匕首。这把象征着他最后尊严的武器,在海难中居然没丢,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工具。
他走到海边的礁石旁,撬下来几个黏在上面的贝类,用匕首撬开坚硬的外壳,把里面一块黏糊糊的肉递给李乘风。
李乘风看着那块还在蠕动的、半透明的肉,脸色发白。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这辈子吃过最差的东西,也不过是京城赶考时路边小摊的一碗素面。这……这玩意儿怎么下嘴?
夸乌特莫克见他不动,自己先抓起一个,仰头就吞了下去,还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李乘风胃里一阵翻腾。他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佐渡岛矿坑里那些以饭团为生的阿兹特克人。他们连饭团都要省下来给自己的“王”,而自己,现在却在这里嫌弃救命的食物。
他心一横,抓起那块螺肉,眼睛一闭,直接吞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和滑腻感直冲喉咙,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夸乌特莫克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难得地挑起一丝弧度,那不是嘲笑,更像是一种认可。
就这样,一个负责“后勤保障”,寻找水源和能下咽的食物;一个负责“安全警戒”和“技术支持”,用黑曜石匕首处理一切。两个语言不通,文化迥异的人,在这座荒岛上,建立起一种奇异的共生关系。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画画,手势,以及几个从对方口中学来的、发音古怪的词。
李乘风指着太阳,说:“日。”
夸乌特莫克跟着念:“Ri.”然后他指着太阳,用自己的语言说:“Tonatiuh.”
李乘风指着大海,说:“海。”
夸乌特莫克也跟着念:“Hai.”随即告诉他,这叫“Teoatl”。
在艰难的生存中,一种微妙的信任,开始在两人之间滋生。李乘风发现,这个“南蛮王”虽然手段原始,却有着猎人般的敏锐和狼一般的坚韧。夸乌特莫克也发现,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书生,脑子里装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知识。
李乘风会辨认星座,大致判断方向。他会告诉夸乌特莫克,哪些颜色鲜艳的果子可能有毒,哪些植物的根茎可以果腹。有一次夸乌特莫克在礁石上划伤了脚,李乘风居然能找到一种不起眼的草药,嚼烂了敷在伤口上,没过两天,伤口就好了大半。
这天傍晚,两人分食了几个海鸟蛋,坐在火堆旁。火是夸乌特莫克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式升起来的,花了他大半个下午。
李乘风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开口:“秀吉。”
夸乌特莫克抬起头。
李乘风又重复了一遍:“羽柴秀吉。”然后,他指了指被捆在一旁的独眼龙,又做了个杀头的动作。“信长。”他又说出另一个名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夸乌特莫克,最后指向大海的方向,做了一个船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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