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青玉峰广场的石阶上,屁股底下硌得慌,抬头看天,黑洞早没了,火海也灭了,只剩一层薄雾像锅盖似的扣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草环还挂我脖子上,绿莹莹的,不烫也不凉,就跟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似的,自带一股子倔劲儿。它一亮,我丹田里那颗双色“鸳鸯锅”就老实一瞬,金黑二气也不撞了,乖乖绕着转圈,像俩刚被训完的狗。
可这安静没持续三秒,锅底又翻了。
金气往上冲,我左半边身子突然发僵,皮肤“咔”地裂开一道缝,灰白粉末簌簌往下掉;黑气反扑,右臂肌肉“噌”地鼓起,指甲“啪”地崩断一根,断口还往外渗着黑血。
“又来?”我咬牙,赶紧把草环往心口按,“别闹了!你再作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当下酒菜?”
话音刚落,草环猛地一烫,像被谁从里头点着了。一股暖流顺着胸口往下淌,不光压住了内丹乱窜,还顺带把我脑子里的浆糊给煮开了。
画面来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天道装神弄鬼,是记忆——但我从没见过的记忆。
五岁,乱葬岗。
月光惨白,照着一片歪七扭八的石碑,地上画着圈,圈里刻着佛纹和蛊纹,缠得跟乱麻似的。我躺在白布上,小脸青紫,但眼睛睁着,没哭,也没动,就那么静静看着天。
然后我抬手,用食指在地上划。
一划,虫子从土里钻出来;再划,它们自动拼成阵图;三划,九条蛊虫围成“渡”字,金光一闪,整片乱葬岗的阴气被抽干,连风都停了。
我坐在那儿,像在主持一场葬礼,而我是主祭。
“操……”我喉咙发干,“我那时候就会布阵了?还布得这么骚?”
正懵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是从外头来的,是从我丹田里冒出来的,低得像蚯蚓打嗝:
“你非幸存,乃投放。”
我一激灵。
这声音……是老虫?
可老虫不是化成光钻我胸口了吗?怎么还在说话?
我低头看草环,它正微微颤着,绿光一闪一闪,像在打暗号。我闭眼,集中精神,把那股暖流往记忆深处引。
画面一跳。
还是乱葬岗,但时间往后推了半炷香。我蹲在地上,指尖沾着血,正往一块石碑上写字。碑角刻着几个小字:“壬辰年七月初七,接引者一,楚”。
我写到“楚”字最后一笔,突然停住。
下一秒,一群米粒大的蛊虫从我袖口涌出,密密麻麻爬上去,把“接引者一”四个字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个孤零零的“楚”。
“你们……在帮我藏身份?”我喃喃。
草环又闪了闪,像是在点头。
我脑子嗡嗡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误打误撞活下来的野孩子,是被峰主捡回去的傻蛋,是靠装死混日子的怂包。可现在告诉我,我打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个计划里的棋子?
“投放”?投放个屁!谁投的?往哪儿投?拿我当炮灰还是当钥匙?
我猛地抬头,看向藏书阁。
第三扇窗还在,佛画也还在。那笑,我越看越眼熟——像极了我啃果核时,竖瞳一闪,准备坑人的那一瞬。
我盯着那画,心口突然一紧。
不是疼,是共鸣。
丹田里的内丹转得更快了,金黑二气不再乱撞,而是开始顺着某种节奏流转,像在回应那幅画。草环的绿光顺着经脉往上爬,最后停在我眉心,轻轻一震。
轰——
更多记忆炸开。
我看见自己站在金莲台上,身穿袈裟,手捧琉璃瓶,瓶里封着一条肉虫。台下跪着无数人,哭声震天。我低头看那虫,眼神慈悲,可手指在抖。
然后我听见自己说:“此蛊,乃灾之始,亦是渡之终。吾以血为引,封其灵,镇其魂。”
话音落,我咬破指尖,血滴入瓶。蛊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鸣,蜷缩成团,被金光裹住。
画面断了。
我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我他妈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我连《慈悲经》都背不全,还“以血为引”?骗鬼呢!
可那画面太真,真得让我心口发麻。更邪门的是,那条被封的蛊虫,尾巴上有个小豁口——跟我老虫蜕皮时留下的伤疤,一模一样。
“所以……”我喃喃,“我不是在封它?我是在封……我自己?”
草环猛地一烫,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余光瞥见——
青玉峰主醉倒在广场边上,灰袍皱巴巴地堆在身上,像套了口麻袋。他平时再怎么醉,也就打个嗝、摔个跤,顶多把酒葫芦当夜壶使。可这次不一样。
他整个人……缩水了。
不是错觉。他原本一米八的个头,现在看着顶多一米七五,肩塌了,背弓了,连胡子都稀了三分。他嘴里还在嘟囔:“酒……再来一坛……”
柳蝉衣蹲在他旁边,银针刚碰到他手腕,就被一股无形力道弹开,针尖“啪”地折成两截。
“十七!”她抬头看我,眼神发狠,“你看见没?他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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