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我贴着后山沟底的湿泥往前挪,鞋底踩得稀烂。刚才那声枯枝断裂像根针扎在耳朵里,守卫甲那张轮值簿的脸在我脑门上晃了一路。
不能停。
我拐进歪脖子树后的凹坑,从腰带夹层摸出半片干枯的叶子。这玩意儿是昨晚上顺手从毒草园边摘的,叶脉里藏着一点点没用完的假花粉。柳蝉衣说这种粉飘在空气里闻不到,可一旦进了脑子有狂躁病的人鼻孔,就跟往油锅里泼水一样。
我指头一搓,紫雾浮起来,混在晨露蒸腾的白气里,轻轻飘向东南方向。
那边地下埋着药王谷三年前偷偷修的库房,门口立着两块看不出名堂的青石,平时连只耗子都不往那儿钻。但现在不一样了。
“再等等。”我对着腰带上的噬灵蚓皇嘀咕,“等他们自己找上门。”
它打了个嗝,震得我裤腰一颤。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声吼。
不是人声,也不是野兽,就是那种喉咙卡住又硬挤出来的怪叫。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上了,像是谁按了开关,整片外门弟子居所炸了锅。
一个光膀子的家伙冲出来,眼睛红得跟泡过血似的,嘴里咬着自己的手背,转身就往山沟跑。他后面跟着七八个,脚步乱七八糟,可走得方向出奇一致——直奔东南角那两块青石。
我蹲在树坑里没动,嘴角却翘了。
来了。
柳蝉衣这时候从另一条小道冒出来,披着件符纸织的蓑衣,手里拎着竹筒。她站定,把筒盖掀开一条缝:“第二批丹发下去了,六个时辰内,三十七个出现耳尖发烫、瞳孔失焦。”
“够了。”我把叶子残渣扔进泥里踩实,“让他们觉得咱们崩了。”
她冷笑一声:“你就指望这群疯子给你砸门?”
“我不是指望他们。”我拍了拍噬灵蚓皇,“我是请他们去串个门。”
话音刚落,我朝地底轻敲三下。噬灵蚓皇尾巴一甩,一股低频震动顺着土层传出去。那些狂奔的弟子忽然集体一顿,像是被什么拽了一下,齐刷刷调转半步,步伐更稳了。
我知道他们在听。
不是耳朵在听,是骨头在听。假花粉会刺激神经末梢,让人对地脉波动特别敏感。而药王谷那个据点正好压在一条废弃灵脉上,常年渗出微弱震感——平日没人注意,现在却是最香的饵。
第一拨人撞上石门的时候,守卫总算反应过来。
一个提金刀横在门前,另一个已经开始捏诀传讯。刀光一闪逼退三人,动作利索得很。
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三天前我以修补护山阵为由,在这片地底下埋了六处微型蛊坑,全是用死虫壳和腐土做的伪装。只要震动频率对得上,它们就会软化土壤,制造局部塌陷。
我指尖在膝盖上划了个圈。
下一秒,地面猛地一沉。
两名守卫脚下一空,身子歪斜。金刀守卫勉强站稳,正要重新结印,轰的一声,石门被后面的疯弟子撞得松动,接着又是几人合力猛扑——
咔!
门轴断了。
尘土扬起老高,里面堆满药匣、玉瓶、炼器材料,全暴露在外。有个弟子抓起一瓶丹药直接砸墙,药粒洒了一地;另一个怒吼着掀翻架子,整排储物格哗啦倒下,灵液瓶子碎了一地,气味冲得人头晕。
我没笑,也没动。
我知道,执法堂今早派来的巡值弟子就在附近转悠。他们不会错过这种场面。
而且很快,这些画面就会变成口供、笔录、密信,飞向各大门派案头。标题我都想好了:《青玉峰失控,培元丹致幻,弟子暴乱毁禁地》。
越传越真,越查越乱。
柳蝉衣站在我旁边,掏出一把银铲子开始刮地表的泥。“你留的蛊痕太浅,但还是能验出来。”她一边挖一边说,“我加点中和剂,让他们查不出源头。”
“辛苦。”我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糕递给她。
她接过咬了一口,眉头都没皱:“空寂和尚让我告诉你,今天雷该劈你了,不去装样子,他要把你藏在灶台底下的辣酱全偷走。”
“那不行。”我拍拍裤子站起来,“辣酱是我攒了一个月的。”
我最后看了眼烟尘滚滚的方向。石门大开,守卫正在试图封锁现场,可地上那些药渣、碎瓶、散落的账册,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尤其是那份标注“赤魂引批次调整”的记录单——我昨天亲手把它塞进了原料柜最显眼的位置。
他们可以否认投毒,但他们没法否认自己在青玉峰地下藏了三年的私库。
“走吧。”柳蝉衣把银铲收进袖子,“我去园子里盯着后续反应,你别在路上被人认出来。”
“放心。”我咧嘴一笑,“我现在可是去挨雷劈的,谁会怀疑一个每个月都被雷打得外焦里嫩的傻子?”
我沿着沟底往苦海崖方向走,天光渐渐亮起来。路上碰到两个巡值弟子,远远看见我就绕道走了。也是,全宗都知道我最近倒霉催的,阵法峰主刚炸成灰,我又半夜出现在药房,现在连弟子都发疯,谁沾谁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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