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股心跳又响了,慢得像老牛拉磨,可每一下都震得我脚心发麻。
我睁眼,没动,手指在腰带上轻轻敲了三下。蛐皇懂我,尾巴一甩,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晶雾飘出来,贴着地面爬,把我俩刚才留下的脚印全盖住了。
柳蝉衣站在我旁边,背对着院子,袖口微动,一缕黑烟从指缝里钻出,盘成蛇形,在空中绕了半圈才散开。她低声道:“香点好了,能引它们往西边跑一阵。”
我撑着断剑站起来,膝盖有点软,不是装的,是真累。刚才那一炸,五脏六腑都像被锤过一遍。但这时候不能歇,假息蛊种最多撑半日,再不走,人家回头一看,人没了,戏就穿帮了。
“走南谷。”我说,“绕雷音寺旧墙。”
她嗯了声,没多问。这地方她熟,我也熟——上个月偷藏经阁《毒经残卷》时,就是从那儿翻墙进的。
我们贴着墙根走,脚步压得极轻。院外林子黑沉沉的,风不大,树叶却哗啦啦响,像是有人在里头抖毯子。走过第三棵歪脖子松时,我忽然抬手拦她。
她停住。
我蹲下,扒开一堆落叶,底下有条细线,灰不溜秋的,跟枯草似的,但缠着一股子甜腥味。
“血引丝。”我捏起一点,在指尖捻了捻,“还没断热。”
她冷笑:“还挺敬业,败都败了,还留个尾巴盯着。”
“不是败。”我摇头,“是故意让我们破的。”
她皱眉。
我没解释,把那线掐断,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掉。“味道不对,比执法堂的料更冲,像是掺了什么东西。”咽下去的瞬间,喉咙口泛起一股焦糖味,很淡,转瞬即逝。
她盯着我:“你又拿自己试毒?”
“省事。”我抹了把嘴,“反正胃里那玩意儿也不挑食。”
我们继续往前,穿过一片乱石坡,脚下开始冒雾。起初是白的,后来渐渐泛绿,最后成了灰绿色,像陈年霉斑泡水化开的颜色。
柳蝉衣屏住呼吸,伸手捂住口鼻。我也闭了气,但这雾一沾皮肤,手臂立马麻了一下,像是被蚂蚁啃了一口。
“毒瘴。”她低声说,“南谷一向干净,什么时候有了这个?”
我没答,反倒低头看了眼蛐皇。它头顶那个草环,居然在微微发亮,像夜里萤火虫屁股。
它不怕,反而有点兴奋。
我心头一紧,这玩意儿平时见毒就躲,今天倒好,跟闻到肉骨头似的。
“闭气三刻。”我咬破手指,在她掌心画了道符,“跟着我影子走,别偏。”
她点头。
我启动蛊王状态,瞳孔一缩,视野立马变了。雾还是雾,但在我的眼里,裂出了几条极细的清流轨迹,弯弯曲曲,像是被人用针尖划出来的。
这是毒雾里的“活路”,只有靠蛊虫嗅觉才能分辨。
我牵她手腕,迈步进去。
每一步都踩在腐叶最薄的地方——那里是毒脉流动的缝隙,踏错半寸,底下毒藤就得窜上来咬人。走着走着,耳边开始有声音,像是谁在哼歌,调子怪得很,忽高忽低,听着让人脑仁疼。
柳蝉衣身子一僵,手劲猛地加大。
“幻音。”我低声道,“别听,想点别的。”
“比如?”她牙关紧咬。
“比如你上次煮糊的药汤。”
她差点笑出声,肩头一松,节奏也稳了。
走到一半,她脚下一滑,踩到半截枯枝。我反应快,一把将她拽回来,顺势搂进怀里。她后背贴我胸口,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挺烫。
“谢了。”她喘了口气。
我没回,右手已经扬出去一撮青紫粉末。落地即燃,爆出一团短促的火光,照得四周毒雾翻腾如沸水,几条暗色藤蔓刚冒头,就被烧得蜷缩回去。
“走!”我推她一把。
两人一口气冲出核心区,身后雾浪轰然合拢,像是巨兽闭上了嘴。
停下时,已在溪边。
水流清浅,哗啦啦淌着,我蹲下掬水泼脸,凉意一激,脑子清醒不少。趁她不注意,指尖飞快掐住后颈三穴,压住那股往上窜的灼热感。
眼尾那颗红痣又开始烫了,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在皮下戳。更糟的是,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一只纸鹤,翅膀折痕很深;雨打屋檐的声音;还有……一股焦糖混着桂花的味道。
都不是我记忆里的东西。
我默运心法,体内蛊力顺着经脉走九周天,一圈比一圈顺,最后一圈过完,那股躁动总算平了。
柳蝉衣站边上,手里还攥着银针,眼神没乱看,但我知道她在等。
我抬头,咧嘴一笑:“没事,老毛病,激动了就抽。”
“抽得冒烟?”她眯眼,“刚才你眼角都发红光了。”
“天生异象。”我拍拍裤腿站起来,“咱楚家祖传的,逢凶化吉必备。”
她没笑,只问:“还能走?”
“当然。”我活动了下手腕,咔吧一声,“不然你以为我装死是为了养老?”
她终于点了下头,转身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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