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言语客气,目光交接不过一瞬便自然移开,看不出任何多余的交流。
只是,在那短暂的目光交汇深的时候,某种心照不宣一闪而过。
太子唇角那抹弧度稍稍加深了一瞬,而裴修衍垂眸时,眼底也掠过一丝了然。
他想起方才在康王府,自己抬眼扫过的那处屋檐。
那位置,足以让一个人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制造出些动静。
那时心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无声的确认。
所以他顺势而为,将萧煜带到了这。
萧煜浑然不觉这其中的暗流,只听得皇兄允他住下,顿时如蒙大赦,长长舒了口气。
......
宋枝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她醒来时,窗外天光才微微透亮。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手下意识地向身旁探去。
指尖触及的锦缎一片冰凉,没有半分暖意。
果然。
他昨夜一晚上都没回来。
心底那点涩意被她强行压下,宋枝深吸一口气,坐起身,脸上已瞧不出半分异样。
她扬声唤道,“秋云。”
秋云应声而入,神色如常。
宋枝问道,“彩礼单子上记着的那些铺子,位置你都清楚吧?”
秋云点头,“回夫人,奴婢都知晓的,之前跟着管事嬷嬷都去认过路。”
“那好,”宋枝站起身,走向妆台,声音依旧平稳,“随我今日去瞧瞧吧。”
秋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夫人不用了早膳再去吗?时辰还早。”
宋枝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语气轻快了些,“路上随便买些吃食垫垫就好,我想吃西街那家的油酥饼了。”
秋云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利落地应下,“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吩咐底下人套马车。”
马车驶过长安街巷,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恰巧今日三夫人徐氏约了成安王府的如夫人柳氏出来听曲儿。
这柳氏名唤柳盈,就是被成安王看中赎身带入王府的那个,成安王府三小姐的生母。
裴世容既已打定主意要将裴知意送进康王府做侧妃,便让徐氏多与柳氏走动,也不必提侧妃之事,只多多示好,让她觉着与三房亲近,将来若有事,她在王爷面前能递上一句话,便是极大的助益。
徐氏心里虽嫌弃柳氏的出身,却也明白丈夫的盘算。
柳氏背后靠着成安王这棵大树,她心里再瞧不上,面上也得赔着笑脸,小心哄着。
雅间内,徐氏将一碟点心推到柳氏面前,“妹妹尝尝这新出的芙蓉糕,甜而不腻,最是爽口。”
柳氏闻言高高兴兴地捏起一块,“嗯!是不错!”
看她这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徐氏心里厌恶,成安王这么多年来为何会对这样一个蠢笨的女子多有宠爱?
她也见过那位三小姐几面,被养得怯怯懦懦,上不得台面,眉眼间虽继承了柳氏的几分颜色,却远不及她母亲鲜亮,更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配他的昭哥儿,实在是......辱没了。
柳氏吃着糕点,不经意朝窗外望去,正瞧见一辆挂着裴国公府标志的马车从下面驶过,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是不是你们府上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
徐氏正想着心事,被她这么一问,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认了是府里的马车,正欲回答,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柳氏转过去的侧脸上。
窗外的光勾勒着她的轮廓。
徐氏心头猛地一跳!
她身为裴国公府的三夫人,逢年过节也是常进宫的,自然也是见过贵妃娘娘的。
此刻,看着柳氏的侧脸,竟与宫中贵妃娘娘,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徐氏一时怔住,忘了回答。
柳氏见她没反应,转过头又追问道,“是不是?”
徐氏这才猛地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目光却忍不住又在柳氏脸上停留了一瞬,才道,“确实是我们府上的马车。”
她看见了坐在车辕上的秋云,心下立刻明了,里面坐的是宋枝。
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一个刚进门的新妇,不在府中学规矩,倒有闲心出来?
看马车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往西街那边去......
她脑中飞快地掠过那份厚厚的彩礼单子,是了,那边有好几家裴国公府的铺子。
一个念头瞬间成形。
她招手唤来自己的心腹丫鬟,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想法子给西街珍玩斋的刘管事递个话,就说......裴国公府新夫人今日或许会去巡查铺面,让他好好招待。”
那珍玩斋,正是彩礼单子上列明的铺面。
而刘管事,早年曾受过三房恩惠,与徐氏手底下几个掌柜也素有往来。
这些铺子里的管事个个都是人精,盘根错节,最是油滑。
想要刁难一个不谙世事、初来乍到的新夫人,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法子。
丫鬟会意,领命退了出去。
徐氏吩咐完,这才重新靠回软垫上,心头那口闷气总算舒缓了些许。
一旁的柳氏听得云里雾里,好奇道,“新夫人?就是那位新进门的裴国公夫人吗?”
“正是。”徐氏端起茶盏,勉强应了一声。
柳氏恍然,随即脸上露出些许惋惜的神色,“那便是我们萱儿以后的三嫂了?说来也是可惜......”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王爷曾经还很属意裴国公,想过将我们萱儿许给他呢。”
柳氏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徐氏瞬间僵住的嘴角,自顾自地继续道,“可惜裴国公那边没应下,我倒是真好奇,得是什么样的人儿,才能入了他的眼?”
徐氏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竟不知道还有这桩事!
裴修衍不愿意?
他裴修衍不愿意娶的,却是他们三房费尽心思攀附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愤直冲头顶,她强忍着才没失态,状似无奈道,“裴国公那个身子骨......唉,妹妹你也知道,时好时坏的,三小姐金枝玉叶,若是真嫁了他,岂不是......”
“这倒是,”柳氏点点头,随口嘟囔道,“若是裴国公身子康健,日后裴国公府哪还有你们三房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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