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的城门在暮霭中缓缓闭合,吊桥绞轴转动的“吱呀”声,像极了寒山寺后山林里枯木断裂的脆响,让苏瑶下意识攥紧了怀中染着林文远血温的密信。慕容珏并肩走在她身侧,肩甲处的纱布已洇出暗褐血痕,却依旧如青松般挺直脊背,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翻卷,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远离街面的内侧。沈忠扮作挑夫跟在身后,竹担一头悬着苏瑶的朱漆药箱,另一头稻草下藏着那叠血书,每一步都踩得沉稳如磐,浑浊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城门处盘查的兵丁——那些人腰间佩刀的铜环上,隐约刻着暗影阁的蛇纹印记。
“莫慌,林大人信中交代的盐铁司旧部暗号,我已熟记。”沈忠借着整理稻草的动作,指尖往城门旁“福兴茶馆”的幌子一点,“二楼临窗案几,摆着两碟茴香豆一壶明前龙井的,便是自己人。”他喉结微动,当年在盐铁司当差时,正是踩着这样的暮色交接密档,如今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酸楚混着警惕涌上心头。
苏瑶颔首,指尖已悄然捏起枚银毫针藏在袖中,针尾系着的冰蚕丝随呼吸轻颤。刚踏近茶馆门槛,一个穿灰布长衫的掌柜便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油滑笑容,眼角余光却飞快扫过三人腰间——那里各藏着半枚盐铁司特制的铜腰牌,合在一起才能显出“忠”字暗纹。“三位客官里边请?楼上雅间清净,正适合品茗歇脚。”掌柜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带着只有旧部才懂的顿挫节奏。
“听闻贵店明前龙井是头采的珍品,特来品鉴。”慕容珏接过话头,按照沈忠所教的暗语回应,“再备两碟茴香豆,要晒得干爽脱壳的。”掌柜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堆起更深的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三人上楼。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转角处,一个端茶的伙计腰间短刀刀柄上,刻着与林文远紫檀木盒同源的云纹——那是盐铁司旧部的标识,苏瑶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二楼临窗的位置果然如约定般摆设,青瓷茶盏还冒着袅袅热气,龙井的清香混着茴香豆的咸鲜漫过来。掌柜的亲自为三人斟茶,壶嘴倾斜的角度精准停在七分满,这是旧部间“事有急报”的信号。“在下王三,是杭州府据点管事。”他压低声音,指尖在桌案上快速敲出三短两长的暗号,“林大人三天前就传信说三位会到,只是……”他突然顿住,往窗外街角瞥了眼,确认无人窥探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昨夜据点遭袭,五个兄弟当场殒命,还有两个被掳走了。”
苏瑶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林文远倒在寒山寺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中般抽痛。“是暗影阁?还是张承业的锦衣卫?”她追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王三从怀中掏出块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物件,打开后露出半块碎裂的羊脂玉佩,边缘还嵌着干涸的血渍:“都不是。偷袭者穿夜行衣,身手快得像鬼魅,既没抢银钱也没烧密档,只搜走了所有关于‘藩王私生子’的卷宗。这是从其中一人身上打落的,您瞧瞧。”
慕容珏接过玉佩,指腹抚过碎裂处的冰裂纹,脸色骤然凝重:“这是皇室宗亲的配饰!上面阴刻的‘景’字,是先帝胞弟靖王的私印字号。”他将玉佩递向苏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靖王当年因私助藩王粮草被圈禁,十年前就病逝了,怎么会有旧部插手此事?”皇室宗亲向来谨守“不涉政”的祖训,如今突然卷入苏家旧案,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阴谋。
苏瑶摩挲着玉佩上温润的纹路,慕容珏此前追查兵符时提到的“皇室私生子”线索突然浮现。“难道是靖王旧部?”她眉头拧成川字,“可他们为何非要抢藩王私生子的卷宗?难道那孩子的身世,和靖王有牵连?”话音刚落,沈忠突然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嗡嗡作响。
邻桌客人不满地瞥过来,沈忠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老奴想起来了!当年藩王谋反,靖王私下调了三万石粮草支援,先帝查到后虽未赐死,却下旨终身圈禁。”他往苏瑶身边凑了凑,气息都带着颤,“要是靖王旧部找到藩王私生子,定会扶持这孩子登基,借‘为藩王昭雪’的名义颠覆朝堂!”
王三端茶盏的手都在抖,青瓷碗沿磕在桌案上发出轻响:“苏姑娘,沈管事说得没错。卷宗记载,当年侍女带着藩王幼子逃到江南,半路就被靖王的人接走了,这些年一直由旧部暗中抚养。”他咽了口唾沫,说出更惊人的消息,“林大人查到,那孩子如今就在杭州府,化名沈念,在城西开了家‘念安堂’当郎中。”
“念安堂?”苏瑶心头猛地一震,这名字在城门处见过——一张泛黄的义诊告示贴在墙根,上面的字迹苍劲挺拔,竟与父亲苏景渊的笔迹有七分相似。她霍然起身,椅腿蹭着地板发出刺耳声响:“必须立刻去城西!沈念若落入靖王旧部或张承业手中,便是点燃战乱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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