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晓钟穿雾而来,在京城瓦檐间漫荡时,苏玲儿正临镜理妆。螺子黛刚勾出远山眉峰,院外便传来杂沓足音,贴身婢女春杏披发奔入,声音发颤:“小姐!大事不好!沈公子他……已被陛下下旨打入天牢了!”
苏玲儿手中螺子黛“啪”地断在妆台,青黛粉末溅上菱花镜,晕开如墨云遮月的阴翳。她猛地起身,裙摆扫翻妆盒,玉梳银簪滚落于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胡说!昨日他还遣人传信,说要见苏瑶密谈,怎会骤然下狱?”春杏扶着门框大口喘气,鬓边碎发黏在汗湿的颊上:“街上早已传遍,沈公子供出二皇叔私通叛军!陛下龙颜大怒,不仅将他收监,还命三皇子与慕容将军彻查二皇叔党羽,连沈府都已被禁军围困!”
苏玲儿踉跄着跌坐回妆凳,指尖冰寒如浸冷水。沈昭远是她在这京中最后的倚仗,如今这根拐杖骤然断裂,二皇叔自身难保,她往日构陷苏瑶的那些伎俩,往后再无人兜底。十年前苏家覆灭,她靠着污蔑苏父通敌才分得半份家产,若苏瑶真能翻案昭雪,她这般附逆之人,岂非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苏玲儿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尖锐的痛感让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她忽然忆起,近日苏瑶常闭门待在瑶安堂秘库,上次她借送冰糖莲子羹窥伺,恰见苏瑶正伏案整理一本蓝布封皮的泛黄册子,封面上“金针解毒秘录”六字墨迹沉凝——那是苏明远生前的心血结晶,传闻册中不仅记载数十种奇毒解法,更藏着数方失传的制毒秘要。
若能将这本秘录盗出,卖给江湖上那些求毒若渴的邪医,不仅能换得重金远遁,更能借刀除掉苏瑶这个眼中钉。此念一出,便如藤蔓缠心,再也挥之不去。她重又临镜,以脂粉掩盖脸上的惊惶,换了身月白素裙,对着春杏吩咐:“去备一碟莲子羹,就说我感念姐姐为叔父旧案操劳,特去瑶安堂探望。”
瑶安堂内,苏瑶正与秦风对坐,逐字核对周廉证词上的官员名录。名录末页“李嵩”二字旁,她以朱笔圈注——此人曾任太医院院判,正是当年篡改父亲临终手札的关键人物,如今已告老归隐京郊栖霞山。“秦风,你带三名暗卫潜往栖霞山,务必将李嵩平安请来。”苏瑶将名录折好,塞进案上《黄帝内经》的夹层,“切记动静要小,二皇叔的人必定也在追查这些旧人。”
秦风刚领命起身,堂外伙计便躬身通报:“姑娘,苏二小姐来了,说是特意备了点心送来。”苏瑶眉峰微蹙,苏玲儿素来与她针锋相对,今日这般嘘寒问暖,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不动声色地将周廉的账册锁入抽屉,沉声道:“让她进来。”
苏玲儿提着描金食盒步入,脸上堆着三分怯生生的笑意,眼眶还带着未散的红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姐姐,听闻沈公子出事,我心乱如麻。知晓你近日为叔父旧案奔波,茶饭不思,特意炖了莲子羹,给你补补精神。”她将食盒轻放在案上,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最终落在墙角那扇雕牡丹纹的木门上——那是瑶安堂秘库,乃苏明远当年亲自主持修建,藏着苏家世代相传的医典与秘方。
“有心了。”苏瑶语气平淡,目光未及食盒半分,“我尚有公务处置,妹妹若是无事,便先回吧。”苏玲儿怎肯轻易离去,她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悔意:“姐姐,我知道先前糊涂,被沈公子蒙骗着与你作对。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我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说着,泪珠便滚落腮边,抬手拭泪时,腕间银钏轻响,一方绣着兰草的素帕“不慎”坠地。
“哎呀,我的帕子。”苏玲儿俯身去捡,眼角余光飞快扫过秘库铜锁——那是苏家特制的暗锁,锁芯内置九曲机关,若无原配钥匙绝难开启。起身时,她的目光恰落在苏瑶腰间:一串羊脂玉佩中,一枚月牙形玉坠悬于腹前,纹路与当年苏明远随身携带的秘库钥匙配饰分毫不差。
“姐姐这枚玉坠真别致。”苏玲儿故作好奇地指着玉坠,指尖却微微发颤,“当年叔父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我儿时还曾借过来把玩,记得坠子内侧似乎还刻着小字。”苏瑶下意识地抚了抚玉坠,这是母亲临终前交予她的遗物,坠子内侧确刻着“明远”二字,正是秘库钥匙的机关所在:“不过是件旧物,不值当细看。”
两人又闲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苏玲儿见苏瑶始终端坐案前,半步不离秘库方向,便借口心口发闷,顺势告辞。踏出瑶安堂大门时,她回头望了眼那扇牡丹木门,眼底的柔弱瞬间化为阴狠。早在昨日,她便让春杏以五十两纹银买通了瑶安堂的杂役刘三,打探到了关键消息——春杏此刻正候在街角,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低语:“小姐,刘三说,苏姑娘每晚亥时会去秘库整理古籍,离开时必亲自锁门。”
亥时的瑶安堂早已沉寂,唯有前厅两盏宫灯悬于廊下,昏黄光晕映着青石板路上的苔痕。苏玲儿换了身玄色劲装,蒙了半张脸,借着暮色从后院狗洞钻入院中。她依着春杏画的路线,绕至秘库所在的东厢房外,远远便见苏瑶手持一卷册子从秘库走出,指尖在铜锁上轻旋,听得“咔嗒”一声轻响,才将月牙玉坠塞回衣襟,转身往卧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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