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府内堂,药香与死气交织弥漫。檐角铜铃被朔风撞得轻颤,细碎声响却冲不散满室沉凝。苏瑶屈膝跪于软榻前,指尖捏着枚寸许长的银针,目光凝注在尚书大人乌紫发黑的指甲上——牵机毒已侵入筋脉,腐骨蚀心,再晚半个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挽其命。
“春桃,取药箱中清瘀针,再将煨透的千年灵芝汤端来。”苏瑶声线沉稳如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却沁出层薄汗。她先以银针疾点尚书人中、涌泉二穴,银芒闪处,老者涣散的瞳孔微缩;再挑开他腕间锦缎,青紫脉络如毒蛇缠臂,“秦风,按稳大人双肩,针入曲泽穴时恐有剧痛挣扎。”
慕容珏立在一旁,亲自将温好的灵芝汤置于春桃手中,目光紧锁苏瑶鬓边——碎发被汗水黏在颊侧,却丝毫不乱施针节奏。他解下腰间素帕,指尖避开她腕间穴位,轻手轻脚递到她手边:“小心些,他脉象已弱如游丝。”苏瑶头也不抬,接过帕子随意按了按额角,另手清瘀针已对准曲泽穴,腕间微旋便刺入三分:“牵机毒烈在‘缠’字,需先以银针断其毒脉,再引毒归穴,方能借灵芝汤吊住元气。”
银针拔起时,针尖已染作墨色,腥臭之气微溢。苏瑶快手敷上解毒散,春桃趁机将灵芝汤缓缓灌下。如此反复施针半个时辰,尚书大人脸上黑紫终于褪去些许,喉间发出一声微弱呻吟。苏瑶身子一软,瘫坐于凳,慕容珏跨步上前扶住她手肘,触到她手背冰寒,眉峰紧蹙:“先歇片刻,余下交由太医院御医便是。”
“不可,牵机毒有反复之险,需留针固本。”苏瑶刚撑着凳沿起身,外间管家便跌撞而入,袍角沾着尘土,声音发颤:“苏姑娘!慕容将军!沈……沈昭远公子来了,说听闻大人病危,特来探望。”苏瑶眉峰骤挑——沈昭远与张承业过从甚密,此刻前来,未免太过巧合。
话音未落,沈昭远已步入内堂。他身着月白锦袍,手摇象牙折扇,步履轻缓入内,面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忧色,身后仆从捧着个描金食盒,显是带来的礼品。“听闻尚书大人中了奇毒,在下心忧如焚,特备了长白山参前来探望。”他目光扫过榻上人事不省的尚书,又落回苏瑶身上,眼底阴鸷一闪而逝,“苏姑娘医术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解牵机毒这般世间奇毒。”
苏瑶抬眸瞥他,眸光清冷如霜:“沈公子消息倒是灵通。只是尚书大人刚脱险境,需静养安神,还请公子改日再来。”沈昭远却恍若未闻,提步便往榻边去,作势要探尚书脉搏:“在下略通岐黄之术,或许能为苏姑娘分忧。”
“不必劳烦。”苏瑶侧身拦在榻前,袖中银针已暗扣指间,“沈公子的‘医术’,还是留着自用时再施展吧。”这话直指他往日借医术作伪之事,沈昭远脸色微变,正欲辩解,榻上尚书却突然睁开双眼!老者眼球布满血丝,喉间发出嗬嗬轻响,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沈昭远,气若游丝:“是……是张承业让你……送的那盒墨……”
沈昭远脸色骤如死灰,强装镇定摆手:“尚书大人说笑了,在下与张承业素无往来,何来送墨之说?”话音未落,便借故转身:“既大人已有起色,在下便不叨扰了。”说罢匆匆离去,袍角扫过门槛时,竟险些绊倒。苏瑶望着他仓皇背影,眸光沉凝——尚书提及的“墨”,定是中毒关键。
待尚书气息渐稳,苏瑶细问究竟。原来昨日张承业亲遣仆从送来一盒“御制贡墨”,称是沈昭远托其转交,言明此墨研墨书写不伤目。尚书信以为真,研墨批了半日公文,未及日暮便觉头晕目眩,深夜更是毒发昏迷。“那盒墨何在?”苏瑶追问。管家忙取来个紫檀木盒,盒盖开启,墨锭莹润发黑,隐隐透着股异香。
苏瑶取过一枚墨锭,鼻尖轻嗅便辨出异香来源,又以银针刮下些许墨粉,舌尖轻触即蹙起眉:“这墨中掺了牵机毒粉末,遇热研墨便会挥发,经口鼻入体。尚书大人批公文时需持续研墨,正是中了此计。”管家惊得脸色惨白:“竟……竟藏得如此隐秘!”慕容珏按在佩剑剑柄上,指节泛白:“张承业与沈昭远勾结,竟用此阴毒手段杀人灭口,当真是胆大包天!”
返回瑶安堂时,秦风已候在堂中,见二人归来,连忙上前:“姑娘,属下查到沈昭远当年科举的蹊跷之处。他当年高中二甲第三,可同科考生皆言,其平日学问平平,连院试都数次落榜,殿试却突然文思泉涌。更奇的是,他考卷字迹与平日书信笔迹,判若两人。”
“科举舞弊?”苏瑶指尖叩着案几,眸光流转,“可有当年考卷?”秦风道:“属下托翰林院旧友寻到考卷副本,却是誊抄后的定本,看不出端倪。但属下查到,当年负责誊抄沈昭远考卷的书吏,三年前突发恶疾而亡,死状与中毒无异——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正是牵机毒的征兆。”
苏瑶接过考卷副本,指尖抚过泛黄纸页上的字迹——笔力遒劲,文采斐然,绝非沈昭远平日那手娟秀无力的字迹可比。“寻常舞弊无非夹带、买通考官,可沈昭远这般,更像是有人代笔。”她沉吟片刻,“只是科举有‘糊名誊录’之制,原卷封存,誊抄用统一笔墨纸砚,想替换原卷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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