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晨露还凝在宅院西角的石榴叶上,苏瑶便醒了。她侧身望着枕边静静躺着的莲花玉簪,簪头缠枝莲纹被昨夜未熄的烛火浸得温润,恍惚间又看见慕容珏递过玉簪时的模样——他指尖捏着簪尾,耳尖泛红得像院外初绽的石榴花,只低声说“见你总摩挲母亲遗留下的银莲钗,便寻了这支配你”。指尖刚触到玉簪的冰凉,外间就传来李伯轻手轻脚的扫地声,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里,裹着初秋的清冽,还混着莲子羹的甜香,那是李伯记着她幼时怕苦,总一早熬着安神的。
“醒了?”慕容珏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翻身坐起时,玄色里衣领口微敞,露出脖颈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三日前,他们在瑶安堂后巷遇袭时,他为护她挡下蒙面人短刀所留。苏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还带着些未褪的淡红,慕容珏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手腕:“早不疼了,秦风说卯时三刻才来回话,再睡会儿。”
苏瑶摇头,坐起身时裙摆扫过床沿,带起一缕幽香:“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发慌。”她将玉簪郑重地插在发髻上,铜镜里映出的眉眼,比半年前刚回京城时多了几分坚韧,“二皇叔虽被软禁,但张承业还在,沈昭远也没伏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正说着,春桃端着铜盆掀帘进来,水汽氤氲里,她手里还捧着个描金漆盒:“小姐,将军,李伯熬了莲子羹,还有方才门房递来的,说是沈公子差人送的‘谢礼’,说是前几日您为沈老夫人诊病,特意备了些滋补的参茸。”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苏瑶净手时,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莲花簪,忽然想起母亲那支银莲钗的流苏上,刻着极小的“苏”字暗纹,当年苏家遭难时,那钗被乱兵抢去前,她分明看见落在了沈从安的随从手里。她瞥了眼那漆盒,盒盖上“沈府”二字的印章,与当年父亲账本上沈从安的私章字迹分毫不差。
刚坐到桌边,院门外就传来秦风急促的脚步声,他掀帘时带进来的晨雾里裹着寒气,手里攥着的账册被他捏得边角发皱,脸色凝重得像蒙了层严霜:“将军,苏姑娘,出事了!户部昨夜盘十年前的旧账,翻出一笔五十万两的盐铁专款亏空,最末签字画押的,是沈昭远的父亲——沈从安!”他说着将账册往桌上一放,泛黄的纸页上“沈从安”三个字,墨迹虽淡却力透纸背。
“沈从安?”苏瑶捏着调羹的手猛地一顿,莲子羹的甜香瞬间被心口翻涌的寒意压下去。她分明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天,父亲被押上刑场时,沈从安就站在监斩官身侧,穿着绣着仙鹤的绯色官袍,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淬了毒的冰。那时她躲在李伯身后,隔着人群看见父亲望着沈从安的眼神,满是失望与愤懑。沈从安当年是户部左侍郎,正是他牵头“举证”,说父亲借采购军中药材之名,挪用盐铁专款资助敌国,那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几张伪造的药材清单。
慕容珏接过账册,指尖抚过账册封面的“户部存档”印章,纸张脆得几乎要裂开来:“这笔款子是什么用途?账册可有异常?”秦风点头,指着账册第三页的字迹:“是十年前秋防的盐铁专款,用于采购军盐和锻造兵器。您看这里,支出明细的墨色和签字的墨色不一样,像是后来补上去的,而且经手人那栏,只写了个‘苏’字,模糊不清。”
李伯端着莲子羹的手剧烈发抖,青瓷碗沿磕在桌面发出轻响,几滴甜汤溅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渍痕。他老泪纵横地拍着桌子:“是他!就是沈从安!当年老爷在户部值房跟他吵得面红耳赤,我在门外候着,清清楚楚听见老爷说‘沈从安,这三千石军盐的出库单你敢签字,就不怕日后东窗事发?’沈从安说‘苏景和,你少管闲事,不然别怪我让你身败名裂’!结果没过三日,老爷就被二皇叔扣上了通敌的罪名!”他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磨损的木牌,“这是老爷当年在户部的腰牌,被沈从安的人搜走前,偷偷塞给我的,说日后若有机会,凭这牌能找当年的库吏作证。”
苏瑶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疼意让她瞬间清醒。十年前的盐铁专款亏空,沈从安的签字,模糊的“苏”字经手人——这分明是沈从安挪用了公款,然后嫁祸给父亲。而二皇叔当年之所以急着除掉父亲,恐怕不只是因为父亲发现了先帝中毒的真相,还因为父亲握了沈从安贪腐的证据,而沈从安,本就是二皇叔的人!
“必须立刻去户部查底册。”慕容珏将账册卷好,塞进怀中,“这笔款子数额巨大,不可能只凭一本账册就定案,户部肯定有当年的入库单、出库记录,还有经手人的详细名单。只要找到这些,就能证明沈从安的罪行,也能洗清苏伯父挪用公款的冤屈。”
苏瑶起身理了理衣袍,将父亲的医案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医案是证明先帝中毒的关键,而盐铁亏空案,是证明父亲未通敌的重要佐证,两者结合,苏家的冤案才能彻底翻盘。“我跟你一起去,”她看着慕容珏,眼神坚定,“沈从安当年的手段定然缜密,账册上的猫腻,或许我能看出些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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