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外,混沌空蒙,仿佛一张泼墨未干的巨幅画卷,只余下斑驳的灰与流动的暗彩。先前万仙来朝、气冲霄汉的盛景已然散尽,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只留下无边寂寥。绝大多数听道者早已驾驭各色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迫不及待地投入那茫茫无际、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混沌深处,急切地想要返回洪荒,消化那足以颠覆命运、重塑道基的无上听道所得。广阔的平台之上,唯余清冷蔓延,以及那永恒不息、低声呜咽般流淌的混沌气流,仿佛在诉说着大道独存的苍茫。
然而,在这片近乎绝对的沉寂与离散之中,却有一道身影,如中流砥柱,巍然不动。
青玄并未随众离去。
他于原地静立,身形在空旷的平台上显得格外孤直。片刻的凝滞,仿佛是在进行一场与自我道心的最后对话,梳理着那足以撼动万古的决绝念头。随后,他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本就并无丝毫褶皱的青色道袍,动作舒缓而异常郑重,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如同凡俗帝王在祭祀天地前,最后一次正其衣冠。他的目光沉静如万年寒潭之水,波澜不兴,但在那深邃的眼底最深处,却有一点不容动摇、敢于焚尽一切的星火,正在寂静而炽烈地燃烧。他迈开步伐,并非转向那归返洪荒的路径,而是逆着那已然消散的喧嚣人潮,一步步,步履沉稳如山岳倾移,坚定如星辰轨道,走向那紫霄宫深邃之处——走向那尚未完全隐去、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无上道韵的巍峨宫门,走向宫内那看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化身万有、承载着此方纪元大道源流的终极所在——鸿钧道祖之所在!
一些因修为高深、尚在平台边缘沉浸于消化浩瀚感悟而未曾即刻离去的顶尖大能,或是那些心思缜密、习惯于洞察全局、刻意留意着后方动静的存在,如气息浑然一体、仿佛自身便是道之显化的三清,周身造化之气氤氲不息、慈悲与生机交织的女娲,以及面容带着固有悲苦之色、气韵独特而晦涩的接引、准提等,皆在这一刻,于那玄妙的道境之中,心生一丝极其微妙的感应。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一颗自天外坠落的石子打破,他们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与探究,纷纷回眸,将目光投向那紫霄宫深处。
只见在那空旷得足以容纳星辰、此刻却寂寥得令人心慌的紫霄宫大道场之内,青玄那道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青色身影,正以一种近乎丈量大道距离的沉稳步伐,一步一步,坚定地穿越那片之前曾汇聚了洪荒三千顶尖红尘客、此刻却空荡得只剩下残余道韵回荡的广阔区域。他的目标明确无比,径直行至那高悬于混沌虚空之上、看似由寻常草木编织而成、实则象征着无上权柄与万道源流的蒲团之下。
他停下脚步,身姿如松。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再次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端正的衣冠,而后,向着那蒲团之上空无一物之处,无比恭敬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深深地稽首一礼,额首几乎触地。
此刻,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大能,包括心境早已修炼得近乎古井无波的三清、心怀慈悲苍生的女娲等人,心中皆下意识地掠过同一个念头:这不过又是一个胆量相较于常人稍大些、求知之心尤为炽烈的后辈修士,欲要效仿前人,趁着道祖或许尚未完全隐去之际,上前请教关于那玄奥无比的“斩三尸”之法的某些具体修行细节、难以理解的关窍难点,或是祈求圣人慈悲,赐下些许宝贵的点拨。虽觉此子胆魄确实不凡,竟敢在万仙散去后独自上前,直面圣听,但也并未觉得太过超出常理,毕竟求道之路,谁不渴望明灯指引?
然而,下一瞬,青玄开口。
其声并不高亢激昂,却如同昆仑山巅万载冰雪初融之时,那第一滴挣脱了寒冰束缚的清冷泉水,滴落在光滑如镜的万古寒玉之上,发出清越、冰冷、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一切心灵迷障与表象虚伪的锐利之音,字字清晰,句句分明,如同大道箴言般,响彻在骤然变得落针可闻、万籁俱寂的紫霄宫内外:
“后学末进青玄,冒昧叩问圣听。”
话语起始,尚算恭谨。但他随之抬起头,目光不再低垂避让,而是变得清澈如九霄之上未被红尘沾染的清泉,坚定如浩瀚星海中指引方向的亘古星辰,竟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那蒲团之上、看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含着整片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眼眸所在之处。
紧接着,那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无数固有认知、撼动洪荒根基的一问,如同混沌未开之时孕育的第一道创世雷霆,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响,震荡了法则,凝固了时空:
“敢问道祖——”他声音在此微妙一顿,仿佛在积蓄着叩问天道的力量,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仿佛自行凝聚了千钧大道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所有听闻者的心神之上,“那斩三尸之法,斩尽善恶执念,化出独立化身,最终三尸归一,证道混元……弟子愚钝,苦思不解,敢问此‘合一’之终极境界,所合的究竟是修行者自身那被层层遮蔽、迷失已久的‘本我真如’,以求灵台澈明,得大超脱大自在?还是……最终不过是合入了道祖您所代表、所阐释、所执掌的——‘天道’之中,成为秩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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