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温庭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雷,带着梦呓般的颤栗。
“是大炎的天子!是陛下!”
“老朽……老朽竟有幸,再睹天颜!”
他整个人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是因为夜风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原来如此。
原来方才与那位林姑娘对弈的,竟是当今圣上。
他想起自己心中刚刚升起的艳羡与遗憾,此刻尽数化作了滔天的后怕。
幸好。
幸好自己没有唐突上前,自以为是地去攀谈一句。
否则,此刻怕已是身首异处。
……
林府的马车在夜色中穿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辚辚声响。
林黛玉靠着软垫,合着眼。
脑海中却一刻不停地复盘着方才的棋局,以及那个自称“黄五”的男人。
他的棋路,霸道,凌厉,充满了吞噬一切的侵略性。
偏偏在杀伐之间,又布下了天罗地网,让你在察觉到危险时,早已无路可逃。
回到林府,还未进内院,便见父亲林如海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王嬷嬷正站在廊下,神色焦灼,不住地朝外张望。
见到林黛玉的身影,王嬷嬷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迎了上来,紧绷的脸庞松弛了半分。
“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爷一直在书房里等着您呢。”
林黛玉随着王嬷嬷走进书房。
一股冷掉的茶气和书卷的墨香扑面而来。
林如海端坐案后,指间捏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显然心神不宁。
“父亲。”林黛玉轻声行礼。
林如海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片刻,见她安然无恙,紧绷的肩膀才微微一松。
“今日出去,可还顺利?”
“女儿在听雨楼,遇见了一位棋道高手。”
林黛玉将对弈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对方那神鬼莫测的棋艺。
“他自称‘黄五爷’,父亲可曾听过京中这号人物?”
“黄五爷”三个字一出口。
书房内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王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下意识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林如海的面色也骤然变得无比凝重,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可有对他不敬之处?”
林黛玉被父亲和嬷嬷的剧烈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女儿只是与他下了盘棋,以棋会友,并无失礼。”
王嬷嬷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比蚊蚋还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姑娘,那位五爷……那位爷的身份,尊贵到了天上。日后若是再见,您定要恭恭敬敬,万万不可有丝毫怠慢,他说的任何话,您都听着,照做,明白吗?”
林黛玉从未见过这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如此失态。
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林如海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你嬷嬷说得对。”
林如海沉声道。
“那位五爷若再寻你,无论何事,你都全力配合。”
“切记,不要试图去探究他的身份,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两人越是如此,林黛玉心中的疑云就越是翻腾。
一个能让官居户部尚书的父亲如此郑重其事,能让见惯了宫中风浪的老嬷嬷吓得变了脸色的人,究竟会是谁?
黄五爷。
皇五爷?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闪电。
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将它死死按了下去。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万千思绪。
“女儿记下了。”
……
次日,卯时。
天光微熹,晨钟悠扬。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穿过巨大的汉白玉广场,鱼贯进入太和大殿。
殿内烛火通明,巨大的蟠龙金柱沉默地耸立着,气氛庄严肃穆。
百官按品阶站定,屏息垂首,等待着那个至尊无上的身影。
“皇上驾到——”
内侍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宁桓身着明黄色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步履沉稳地走上丹陛,在龙椅上端坐。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昨日茶楼里那个气息内敛、眼神莫测的“黄五爷”。
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清越,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带着天生的威仪。
“谢皇上。”
百官起身,却都愣住了。
今日的早朝,有些不一样。
数十名小内侍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竟是给每一位站在前列的朝臣,都搬来了一张小巧的黑漆书案,一个柔软的蒲团。
紧接着,又有宫人端上热气腾腾的早膳。
一碗清淡软糯的米粥,两个小巧精致的肉包。
甚至,每张书案上还备好了崭新的笔墨纸砚。
百官们彻底懵了。
尤其是那些年事已高,每次上朝都要咬牙站上几个时辰的老臣,此刻看着眼前的蒲团和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眼眶竟控制不住地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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