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邱荣闻来,这酒里是尸山血海的味道。
他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噗通!”
他再次从绣墩上滑落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陛下!罪臣罪该万死!”
“罪臣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墨受贿!”
“罪臣……罪臣还在南境私开铁矿,贩卖私盐!桩桩件件,都是灭族的死罪!”
“罪臣自知罪孽滔天,不敢求陛下宽恕!”
他一边嘶嚎,一边用额头死命撞击地面,很快就磕得血肉模糊。
“只求陛下念在丽妃侍奉多年,并无过错的份上,饶她一命!所有罪责,臣一人承担!求陛下了!”
宁桓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任由他在殿中哭嚎,一声不吭。
直到邱荣哭到力竭,嗓子都哑了,他才淡淡开口。
“哭够了?”
邱荣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僵住。
“朕要杀你,需要一杯酒这么麻烦?”
宁桓端起自己的茶盏,吹了吹气。
“朕给你指条路。”
“自己写好辞呈,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交给锦衣卫。”
“朕再赐你白银万两,滚回乡下置办田产,当个富家翁,安度晚年。”
邱荣猛地抬头,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赐死?
只是……罢官抄家?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死亡的恐惧,他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对着宁桓叩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更用力。
“罪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罪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宁桓看着他血肉模糊的额头,眼神里毫无波动。
“滚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谢陛下!谢陛下!”
邱荣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直到被午后的烈阳照在脸上,他才惊觉,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他活下来了。
邱荣趴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声“滚吧”,如同神佛擂响的巨钟,在他颅内反复轰鸣。
劫后余生的晕眩感几乎让他瘫软成一滩烂泥,可心底最深处,还有一根弦死死绷着,关乎血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陛下……丽妃娘娘她……”
宁桓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移开,落向了殿外那片灼目的日光,语调平淡,不带一丝情绪。
“朕的妃子,何时轮到罪臣来操心?”
一言,如天雷地火,劈开了混沌。
罪臣,是邱荣。
妃子,是丽妃。
皇帝,已将他和女儿,划得清清楚楚。
邱荣僵住。
下一刻,一股狂喜从骨髓深处炸开,冲垮了所有残存的恐惧和绝望。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只要他这个“罪臣”死得干干净净,他的女儿,就依旧是那个圣眷优渥的贵妃。
这是皇帝给邱家的活路!
“罪臣……遵旨!”
“罪臣……谢陛下天恩浩荡!”
他不再哭嚎,也不再求饶,只是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额头撞击金砖的闷响,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献祭般的虔诚。
随后,他手脚并用地爬起,甚至不敢转身,就那么倒退着,一步步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宫门外滚烫的阳光照在脸上,他才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没有急着回家。
他抬起手,对着自己那张血脸,狠狠抽了两个耳光。
啪!啪!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调转方向,甚至顾不上整理仪容,朝着一个他过去绝不会踏足的地方,疯了一般冲去。
北镇抚司。
锦衣卫衙门前,两名守门校尉见一个身穿一品大员官服、满脸血污的老头直冲过来,魂都快吓飞了,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站住!来者何人!”
邱荣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嘶哑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吏部尚书,邱荣。”
“前来……投案自首!”
两名校尉当场石化,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吏部天官,来自首?
……
当邱荣回到尚书府时,黄昏已至。
他换了身便服,脸上的血污也擦拭干净,但那股从骨子里渗出的死气,比任何伤口都更触目惊心。
管家迎上来,刚喊了声“老爷”,剩下的话就全堵死在了喉咙里。
邱荣视若无睹,径直穿过前院,走向后宅。
书房内,他的妻儿早已等得如坐针毡。
见他进门,邱夫人“霍”地起身,声音发颤:“老爷,宫里……”
话音未落,她看清了丈夫那张灰败如死人的脸,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娘!”
其子邱明德连忙扶住母亲,他看着父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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