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面容坚毅、目光如炬的女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探春的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隐忧。
许久,王夫人才疲惫地摆了摆手。
“此事体大,你……去回了老太太再说吧。”
得到这句话,探春心中便有了底。
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大半。
与此同时,惜春的院子里。
这位素来孤僻冷情的四姑娘,在听到消息后,只是静静地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她对这个家,早已没有半分留恋。
她径直去了荣庆堂,跪在贾母面前,平静地告别。
“老祖宗,孙女想去的地方,不是空门,而是军营。”
一句话,让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而宁国府那边,贾珍听闻此事,竟是出奇地没有反对,只派人送来一句:“随她去吧。”
贾迎春的院中,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位懦弱的二姑娘,听着外面的消息,吓得脸色发白。
她不敢去参军,却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摆布。
她想起了另一条路。
“司棋,”她小声地唤来自己的大丫鬟,从枕下摸出一小包碎银塞给她,“你……你去外面的书铺,帮我买些……买些学医的书回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虽小却很清晰。
“要女子能看懂的那种。”
司棋先是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敬佩。
这一日,圣都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像她们一样,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了全新的抉择。
荣庆堂内,空气沉闷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棉絮。
贾母歪在榻上,指尖捻动着佛珠,眼皮半垂,一言不发。
王夫人刚刚的回话,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衰老的心上。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堂下跪得笔直的外孙女身上。
探春率先打破了死寂,她的声音不高,却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老祖宗,孙女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国公府的荣耀,是祖宗们在刀山血海里挣下的。到了我们这一辈,若只知躲在荫凉里安享富贵,坐吃山空,将来到了地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江将军以女子之身,尚能沙场扬威,封侯拜将。孙女不求那泼天富贵,只求能入翎羽卫,为家族挣一份实实在在的体面,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她抬起头,眼中是压抑许久的火焰。
“这,总好过将来被当成物件一般,随意配个不知根底的人家,一辈子被困死在后宅那方寸之地,耗尽心血!”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贾母的心窝。
贾家如今是何等光景,她比谁都清楚。
两座国公府,从外面看,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只有她知道,这华丽的袍子底下,早就爬满了虱子,内里已经腐朽不堪。
大儿子贾赦贪财好色,是个废物。
二儿子贾政迂腐无能,是个书呆子。
孙子辈里,更是没一个能撑起门楣的。
她从未想过,这满府的人,竟是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庶出的三丫头,把时局看得最是通透。
贾母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总是显得浑浊的老眼里,陡然迸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你想清楚了?军营里,掉脑袋是常事,可不像在家里拌几句嘴。”
“孙女,想清楚了。”探春俯身叩首,额头触地,“求老祖宗成全!”
贾母喉头滚动,刚要开口,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惜春。
她一进屋,就在探春身旁直挺挺跪下,手里还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青布小包袱。
“老祖宗。”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冷硬和决绝。
“我也去。”
满屋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贾母更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坐直了身子:“四丫头,你也要跟着胡闹?”
惜春摇了摇头,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只丢出一句。
“宁国府那边,珍大哥已经准了。”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可能劝阻的言语。
贾母的视线在两个跪着孙女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眼中有火,是挣脱牢笼的渴望。
一个神情冷寂,是斩断尘缘的决绝。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滋味。
也许……
也许让她们出去闯一闯,真的好过全都烂死在这座吞噬人心的富贵泥潭里。
“罢了,罢了。”贾母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都大了,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她看向一旁的鸳鸯。
“去库房,给她们一人支五百两银子压身。再备两辆好些的马车,送她们去。”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探春和惜春身上,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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