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的灯光穿透眼皮,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惨白。
顾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耳边是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还有圆珠笔在卷子上划过的沙沙声。
他想抬起头,提醒那几个聊天的同学安静一点。
可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铅。
连日的加班监考、判卷、备课,早已将他的精力榨干。
“再改完这一份……”
他喃喃自语,手里的红笔却再也无力落下,在试卷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黑暗,在一瞬间吞噬了一切。
…………
意识重新浮现时,首先闻到的是一种陌生的木质香气。
不是学校宿舍里那带着点霉味的潮湿空气。
这味道清冽,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制檀香,钻入鼻腔,让他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些许。
他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梁。
视线缓缓下移。
青色的纱帐,触感细腻的丝绸被面,还有身上这件宽大的、质地顺滑的白色里衣。
顾明猛地坐了起来。
这不是他的宿舍。
更不是医院。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皮肤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而不是他那双因为长期伏案而有些许薄茧的手。
头痛欲裂。
他抱着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
顾明。
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顾明。
洪武初年,应天府人士,二十有三,去岁恩科进士,如今官拜翰林院侍读,正五品。
此刻,正奉旨以考官之职,入驻贡院,为即将到来的会试做准备。
顾明扶着床沿,脚步虚浮地走到一面铜镜前。
依稀能看清一张俊朗面孔,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所以……我这是加班猝死,然后穿越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影,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作为一名历史老师,他对明朝,尤其是洪武朝,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个波澜壮阔,却也杀机四伏的时代。
皇帝朱元璋,一个从底层杀上来的铁血帝王,手段狠辣,多疑善妒。
在洪武朝当官,那可是个高危职业,堪称在钢丝上跳舞。
而自己,一个五品考官……
顾明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点。
科举考官。
洪武初年。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刘三吾。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顾大人,您醒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顾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必须先稳住,弄清楚眼下的状况。
“进来吧。”
他模仿着记忆里古装剧的腔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青色仆役服饰的老者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大人,您可算醒了,昨夜您突然晕倒,可把老奴吓坏了。”
“这是张太医开的方子,您快趁热喝了吧。”
老仆将药碗递到他面前,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顾明接过药碗,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
他没有立刻喝药,而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睡了多久?”
“回大人,您从昨夜戌时一直睡到今儿个巳时了。”
老仆恭敬地回答。
顾明点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着。
戌时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巳时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自己昏迷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
“贡院那边……没什么事吧?”
“您放心,老奴已经替您告过假了。刘大人说让您好生歇着,身子要紧。”
“刘大人?”
顾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啊,就是与您一同主理此次会试的刘三吾刘大人。”
老仆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三……吾……”
顾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里的药碗都跟着晃了一下,黑色的药汁溅了几滴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一个激灵。
完犊子了。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作为历史老师,他太清楚刘三吾这个名字在洪武朝后期意味着什么了。
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这位主考官刘三吾被朱元璋一撸到底,发配边疆。
一大批官员跟着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虽然现在只是洪武初年,距离那案还有些时日,但和这么一位未来的“政治炸药包”当同事,顾明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当官的,是来提前预定断头饭的。
老仆见他脸色变幻不定,还以为他是被药苦着了,连忙劝道。
“大人,良药苦口,您还是快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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