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寒气,是浸骨的冷。
殿门被宫人的脚步声打破时,贾元春正枯坐在窗边,望着檐外漫天飞雪,眼底只剩一片死寂的灰。
自被暂停封号、禁足于此,她便日日盼着荣国府传来转机,盼着贾母、王夫人能想办法救她,可等来的,只有宫人一日冷过一日的态度,和殿外偶尔飘来的、关于荣国府的零星流言。
直到青杏被特许入殿,一身素衣,神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元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说。”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没了往日贵妃的矜贵,只剩强撑的倔强,“荣国府到底怎么了?母亲和老太太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青杏磕了个头,泪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混着雪沫子,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娘娘……大事不好了……老太太和王夫人,被……被官府抓了!”
“你说什么?”
元春猛地站起身,踉跄着上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青杏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眼底的死寂瞬间被惊怒撕碎,“不可能!老太太是荣国公遗孀,受诰命之尊,母亲也是诰命夫人,官府怎敢抓她们?定是谣言!是林黛玉那小贱人故意散播的谣言,想乱我心智!”
“不是谣言,娘娘,是真的。”
青杏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挣脱,只能含泪如实禀报,“昨日一早,官府便派人围了荣国府,当场拿下了老太太和王夫人,全城百姓都看见了。她们……她们被指控贪墨江南赈灾款,还勾结心腹,往清风阁的香料里下毒,毒害南安郡王的侧妃,甚至牵连出不少毒害商户的恶行,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抵赖不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元春的心脏。
贪墨赈灾款,她是知道的,那是贾母一手操办,她虽未直接参与,却也暗中默许,想着能为贾府敛财,稳固她在宫中的地位;可下毒?
毒害郡王侧妃?
毒害商户?
这她竟一无所知——贾母和王夫人,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敢在京城公然作恶,敢招惹南安郡王!
“她们疯了……她们真是疯了!”
元春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窗棂上,浑身冰冷,牙齿打颤,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南安郡王何等尊贵,她们怎敢动他的人?就为了对付林黛玉,就为了保住那些肮脏的银子,她们竟然不惜犯下这杀头的大罪,拖整个贾府下水,拖我下水!”
她想起自己当初精心布局,派杀手拦截林黛玉的货船,本想断她财路,却被反将一军,落得禁足的下场;
她以为贾母和王夫人能稳住局面,能想办法翻案,能救她出这冷宫,可到头来,她们却捅出了更大的篓子,不仅自己被抓,还将荣国府最后的体面,碾得粉碎。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元春嘶吼着,眼底布满红血丝,如同困兽般绝望,“官府怎么判的?荣国府现在怎么样了?贾政呢?宝玉呢?”
青杏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南安郡王震怒,入宫请旨督办此案,圣上更是龙颜大怒,命南安郡王、北静王一同审理。公堂上,老太太起初还强撑着狡辩,说是姑娘您栽赃陷害,可李三、赵姨娘都已认罪,春桃姑娘也出面作证,探春姑娘还呈上了她们合谋的密信和毒粉样本,太医也证实,毒粉与郡王侧妃体内的毒素一模一样……她们的防线彻底垮了,全都招了。”
“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公告全城了。”
青杏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悲凉,“老太太主谋下毒、贪墨巨款,数罪并罚,被判杖责三十,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王夫人是从犯,被判杖责二十,监禁一年;李三、赵姨娘也都被严惩,要么流放,要么罚银禁足。”
“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
元春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浑身一软,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神色惨白如纸,眼底的惊怒,渐渐被极致的绝望取代。
她太清楚“流放三千里”意味着什么。
贾母年事已高,本就体弱,再挨三十杖责,伤口必定溃烂发炎,再加上千里跋涉,风餐露宿,怕是活不到流放之地;
就算活下来,也是在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苟延残喘,再也没有荣国府老太太的威严,再也没有锦衣玉食的体面,只能像蝼蚁一样,任人欺凌,最后凄惨死去。
而王夫人,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哪里受过杖责之苦,哪里熬过监禁的日子?
冰冷的牢房,难以下咽的粗粮,潮湿的环境,足以让她彻底垮掉,就算一年后出狱,也早已是形容枯槁,精神恍惚,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荣国府二夫人。
“还有荣国府……”
青杏的声音带着哭腔,“府里早已乱作一团,下人见大势已去,都卷着财物跑了;贾家旁支趁机分家,争抢剩余的家产,打得头破血流;各大债主也上门讨债,贾政老爷无力偿还,只能变卖祖产抵债;宝玉少爷吓得魂不守舍,整日躲在怡红院哭哭啼啼,颓废不堪;府中的姑娘们也整日以泪洗面……偌大的荣国府,如今只剩下一片萧条,成了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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