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被判流放三千里,临行前,在狱卒的搀扶下,神志终于清醒了一些。
她穿着一身破旧的囚服,领口磨得发白,袖口沾满了尘土,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几缕银丝在寒风中颤抖,面色蜡黄憔悴,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往日锦衣玉食、执掌贾府的风光。
囚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她破碎的心上,看着熟悉的京城轮廓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翻涌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浑浊的眼睛望着天际,脑海中闪过一生的片段:年轻时嫁入贾府,凭借精明手腕执掌管家权,数十年间享尽荣华富贵,受万人敬仰;对宝玉极尽娇惯,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哪怕他顽劣不堪、一事无成,也视若珍宝;可对黛玉,却始终带着偏见与提防,明明是亲外孙女,却处处苛待——克扣她的月钱用度,看着她被下人怠慢而视而不见,甚至在她病重时吝啬药材,转头却将大把银子花在宝玉的玩乐上。
为了填满私库,她打着慈善的幌子贪污灾民救命钱,看着无数人冻饿而死却毫无愧疚;为了打压黛玉,她不惜设下毒计,最终自食恶果,落得身败名裂、流放千里的下场。
“若当初……若当初我能对玉儿好一点,若我不那么贪心,贾府怎会变成这样?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贾母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滑落,砸在囚车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起黛玉初入贾府时,眉眼间带着怯生生的灵气,才华横溢却低调内敛,会为了一朵花感伤,会为了一句关心动容,那般鲜活的姑娘,却被自己一点点推入孤独的深渊。
而如今,那个曾经寄人篱下的孤女,已成了京城叱咤风云的商界霸主,坐拥万贯家财,受众人敬畏,而自己,却成了人人唾弃的阶下囚,这般天差地别,不是报应是什么?
囚车缓缓驶过黛玉阁前的街道,这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楼阁,如今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远远便能看到伙计们忙碌的身影,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贾母透过囚车的铁栏缝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阁楼上的黛玉——她身着一袭月白狐裘大衣,领口缀着雪白的狐毛,衬得肌肤胜雪,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是历经风雨后的清冷与从容,眼神淡漠地望着远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那般耀眼,那般不可企及,仿佛云端上的皎月,再也不是那个会对着她小心翼翼讨好的小丫头。
贾母的心猛地一揪,积压在心底的悔恨与绝望瞬间爆发,她不顾狱卒的呵斥,双手抓着铁栏,对着阁楼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哭喊:“玉儿!我错了!外祖母错了!我不该偏心,不该苛待你,不该贪污善款,更不该害你!你原谅我吧!求你发发善心,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求你了!”
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在寒风中破碎不堪,引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可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同石沉大海,阁楼上的黛玉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根本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和屈辱的老太太,这个让她在贾府受尽冷眼、尝尽苦楚的罪魁祸首,早已被她从生命中彻底抹去。
前世的委屈、泪水、绝望,早已在她重生复仇的路上化为灰烬,如今剩下的,只有冷漠与淡然。
贾母的悔恨,于她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掀不起半点波澜。
囚车继续西行,行至城郊荒僻的乱葬岗附近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能见度极低。
早已埋伏在路边密林里的几个人影悄然出动——是贾府旧部中,曾受过贾母恩惠、始终未弃她而去的老仆,为首的正是当年负责打理贾母私库、却从未参与贪腐的老管家赖大。
他们早便买通了押解的狱卒,趁着天色昏暗、人烟稀少,迅速将囚车围了起来。
狱卒们收了钱财,半推半就退到一旁,赖大等人动作极快,一把将囚车中的贾母扶了下来,又将早已准备好的、与贾母身形相仿的疯婆子推了进去——那疯婆子是赖大从城郊破庙里找来的,衣衫褴褛、神志不清,脸上也抹了污垢,乍一看与憔悴的贾母别无二致。
他们快速换了两人的囚服,又将贾母身上那块磨平的、当年赏赐给黛玉的玉佩,塞进了疯婆子手里,随后便抬着贾母,悄无声息地遁入了密林。
囚车重新启动,轱辘声再次碾过土路,狱卒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西行。
而被救走的贾母,被赖大等人扶到密林深处的一处隐蔽茅屋中,此刻她早已吓得浑身发软,又因连日颠簸、心神俱裂,一进屋便瘫倒在简陋的土炕上,大口喘着气,泪水依旧不停滑落。
“老夫人,您别怕,我们救您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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