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风沙还带着几分残冬的凛冽,卷着檐角垂落的枯草,打在孙府西院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极了院中人压抑的啜泣。
孙绍祖斜倚在铺着厚锦褥的拔步床上,脸色是病态的青黄,后背密密麻麻的一道道伤痕结着深褐色的痂,牵扯着嘴角时,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底翻涌着戾气与屈辱。
不过三日前,他去那林黛玉地盘掳回贾迎春这贱人,竟被这贱人用马鞭抽打在地,让他伤痛不已,嘴角淌血,消息也很快传到京城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口中——那是他横行京城这些年,从未受过的折辱。
“废物!都是废物!”
孙绍祖猛地抬手,将枕边的青瓷药碗扫落在地,碎片四溅,黑褐色的药汁溅湿了床沿的锦缎,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守在床边的小厮吓得“噗通”一声跪地,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爷,息怒,息怒啊……”
小厮声音发颤,“大夫说您的伤得静养,不能动气,不然伤口要裂开的。”
“静养?”
孙绍祖冷笑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伤口处的疼痛愈发尖锐,却远不及心口的羞愤,“我孙绍祖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谁不看我三分脸面?如今被一个贱妇当众羞辱,脸面丢尽,你让我静养?”
他想起那日围观人群里的哄笑,想起林府门前那对石狮子冷漠的模样,还有那些仆妇口中“替迎春姑娘讨公道”的话语,眼底的狠厉便深了几分,“迎春那个贱蹄子,倒是有几分本事,竟敢打我?等我伤好,定要扒了她的皮,让她知道忤逆我的下场!”
他口中的迎春,此刻正坐在林府倚梅园的暖阁里,指尖捏着一方素色绣帕。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眼里闪烁着快意的光芒,嘴角是擒不住的笑——自那日孙绍祖被打,她便这般的爽快不已。
“二姐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清冷婉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黛玉扶着紫鹃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绣暗纹兰草的褙子,外罩一件浅青色披风,鬓边只簪了一支羊脂玉簪,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娇弱,多了几分凌厉与坚定,宛如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兰草,看似纤弱,却自有风骨。
迎春见了黛玉,连忙起身,声音带着笑意:“林妹妹,你来了”
黛玉走到暖阁中央的紫檀木桌旁坐下,紫鹃连忙奉上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黛玉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抬眼看向迎春,目光沉静而有力量:“二姐姐,我来,是为了孙绍祖的事。”
迎春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张的道:“是不是那厮又来了,还是他对你们做了什么事情!”
“二姐姐,稍安勿躁。”
黛玉轻轻放下茶盏,声音清晰而坚定,“那畜牲他娶你进门,不是疼你护你,而是将你当作泄愤的玩物,当作敛财的工具,动辄打骂,百般折辱,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还要在孙府受多少苦楚?”
她的话语像一把锤子,敲在迎春的心上。
迎春想起在孙府的日子,想起孙绍祖醉酒后的打骂,想起他将自己的嫁妆肆意变卖,想起那些下人们看她的轻蔑眼神,眼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绣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妹妹,你说的没错……”
“所以...”
黛玉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那孙绍祖吃喝嫖赌,横行霸道,甚至连府中丫鬟都不放过,他何曾守过夫道?二姐姐,你要明白,所谓妇道,从来不是让女子忍气吞声,任人欺凌,而是守住自己的本心,护住自己的性命与尊严。你若一味退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到最后,只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你可愿那般?”
最后一句话,黛玉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妹妹,你……”
“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也知道你害怕与人争斗。”
黛玉打断她的话,语气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坚定,“但这一次,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今日找你,是想让你写一封休书,休了孙绍祖。”
“休书?”
迎春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如她这般女子的遭遇比比皆是,“林妹妹,这...自古以来,都是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道理?若是我写了休书,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孙绍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子为何不能休夫?”
黛玉目光灼灼地看着迎春,一字一句地说道,“《礼记》有云,‘夫有恶行,妻可去之’。孙绍祖恶行累累,打骂妻子,变卖嫁妆,品行败坏,你休了他,是合情合理,是挣脱苦海,何来被耻笑之说?至于孙绍祖,他若是敢不依不饶,有我在,有荣林府在,定能护你周全。”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我们不仅要休了他,还要让他付出代价。这些年,他欺辱你,挥霍你的嫁妆,今日,我们要让他赔偿你一千两银子,三日之内,必须送到林府来。若是他敢拖延,或是拒绝,我便让他在京城彻底无立足之地,让他尝尝,什么叫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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