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午后总带着几分静气,窗下的湘妃竹影斜斜落在青石板上,黛玉正临帖,笔尖蘸着新磨的徽墨,在宣纸上晕开“清风徐来”四字。
紫鹃端着一碟刚蒸好的藕粉糕走进来,脚步没轻没重,还带着点咋咋呼呼的气息,与这院中的静意格格不入。
“姑娘,您快听听,这贾府的事,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紫鹃把碟儿放在桌边,凑到黛玉身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惊讶,“方才我去巷口买胭脂,正好撞见史大姑娘家的丫鬟翠缕,她偷偷跟我说,宝玉公子这几日怕是要撑不住了!”
黛玉握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晕出一小团黑痕,她却没在意,只淡淡抬眼:“前几日不是寒魄粉的毒已经解了,只需静养?怎么突然又说撑不住?”
“谁说不是呢!”
紫鹃往椅上一坐,拿起块藕粉糕咬了口,继续说道,“翠缕说,解毒后头几日还好好的,可从三天前开始,宝玉公子就跟中了邪似的——夜里总突然坐起来,抱着枕头喊‘别抓我’,白天要么呆呆坐着不说话,要么就突然摔东西,昨天还把袭人递过去的药碗掀了,说‘这里面有毒,想害死我’!”
黛玉的指尖在砚台上轻轻摩挲,眉头微蹙。
她记得三日前,袭人还托人送过信,信里只说宝玉“精神尚可,能喝半碗粥”,怎么才过几天,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府里就没请大夫?”黛玉问道。
“请了!怎么没请?”
紫鹃摆手,语气里满是无奈,“翠缕说,王夫人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变卖了自己的金钗,请了城里三个有名的大夫,可大夫们来了,诊完脉都摇头——有的说是什么‘邪祟入体’,开了符水让喝;有的说是‘心病郁结’,让多宽心,可宝玉那样子,哪能宽心?最可气的是赵姨娘,天天在贾政老爷面前说风凉话,说宝玉是‘不祥之人,留着会克败贾府’,还劝老爷‘不如让环少爷多学着管事儿,也好给贾府留条后路’!”
“王夫人出狱了?”黛玉这才想起当年的案件已过去一年,没想到这王夫人刚出狱,就遇上了宝玉的怪事。
“可不是嘛!”
紫鹃接着说,“翠缕说,王夫人出狱当天,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直接奔了怡红院,见了宝玉那模样,当场就哭倒在炕上,这几天衣不解带地守着,眼睛都熬红了,头发也白了好几根。可再怎么守着也没用啊,宝玉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昨天还昏过去了一次,袭人都偷偷准备后事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管家略显急促的声音:“姑娘,荣国府的王夫人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还带了件您母亲的旧物,说是非得亲手交给您。”
黛玉和紫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与错愕。
王夫人刚出狱,府里乱成一团,宝玉又这般模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怎么会突然登门林府?还特意带着母亲的旧物?
“让她进来吧。”
黛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袖——母亲的旧物,是她心底最柔软的牵挂,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一见。
不多时,王夫人就跟着管家走进了院子。
深秋的风已带了凛冽的寒劲,吹得她鬓边的碎发微微翻飞,她穿了件半旧的素色褙子,外面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褂,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头发梳得整齐,却没插任何首饰,脸上满是憔悴,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是几日几夜没合眼,鼻尖被风吹得通红,眼眶也泛着肿意。
见到黛玉,她没有往日的端庄架子,也顾不上寒暄,快步走上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青布包,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林姑娘,冒昧登门,实在是迫不得已,求您务必救救宝玉,救救他……”
黛玉侧身避开她的行礼,语气平静却难掩疏离:“王夫人不必多礼,有话坐下说。紫鹃,给王夫人倒杯热茶。”
三人在厅里坐下,王夫人却没心思喝茶,双手紧紧攥着怀里的青布包,指尖都泛了白,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青布包——里面是一个半旧的紫檀木锦盒,盒身刻着浅淡的缠枝莲纹,边角已有些磨损,显然是常年存放的缘故。打开锦盒,一支银簪静静躺在其中,簪头雕着一朵小巧的白玉兰,花瓣纹路细腻,银身泛着温润的包浆,正是母亲贾敏当年最爱的那支玉兰簪,也是母亲嫁给父亲时,外祖母特意让人打造的陪嫁。
“这是……”
黛玉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心口一阵酸涩翻涌。
母亲去世后,她曾翻遍林府与贾府留存的旧物,都没找到这支簪子,以为早已在岁月流转中遗失,没想到竟在王夫人手里。
深秋的凉意透过窗缝钻进来,却抵不过心底骤然升起的暖意与怅惘。
“这是你母亲当年留在荣国府的旧物。”
王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伸手将锦盒轻轻推到黛玉面前,“当年你母亲去世后,外祖母心疼这支簪子,怕被下人弄丢,就交给我保管,嘱咐我等你长大成人,再亲手还给你。这些年,哪怕府里历经风波,我也一直好好收着,从没敢怠慢,连灰尘都不敢多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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