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落了起来，细密的雪沫子裹着寒风，打在宁国府斑驳的朱漆大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黛玉乘着一顶素色小轿，只带了紫鹃和一名老成的仆役，悄然停在宁国府侧门。
来接应的是宁国府的老管家，他缩着脖子，神色慌张地将三人引到后院的旧账房，压低声音道：“林姑娘，二奶奶特意吩咐过，这账房早没人住了，您要找的东西，都在里间那口樟木箱里，只是……只是这几日忠顺王府的人常来巡查，您得快些。”
黛玉颔首，拢了拢斗篷，抬脚迈进账房。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房梁上结着蛛网，案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唯有里间那口樟木箱，锁头还泛着锃亮的铜光。
紫鹃上前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泛黄的账册，一叠叠码得歪歪扭扭。
黛玉蹲下身，指尖拂过账册封面的灰尘，目光在册页间仔细扫过。
她记得北静王纸条里的提示——贾敏的残信夹在姑苏田庄的旧账里，那本账册的封皮上，该有一朵褪色的梅花印记。
仆役帮忙翻找，紫鹃则在一旁望风，时不时探头看向门外，生怕有人闯进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黛玉的指尖忽然顿住，她拿起一本封皮微卷的账册，封面上果然有朵浅淡的梅花，边角已磨得模糊。
她小心地翻开账册，泛黄的纸页间，果然夹着三页折叠的素笺。
展开来看，字迹是贾敏熟悉的簪花小楷，只是纸页已脆，墨迹也有些晕散。
第一页写的是姑苏田庄的收成，第二页记了些家常琐事，直到第三页，才见了关键的字句：“江南赈银过手，竟有三成不知所踪，王府僚属行事诡谲，恐非善类……”后面的字迹被水洇了大半，只余下“需密查”三个字，再无下文。
黛玉的指尖微微发颤，这寥寥数语，竟真的印证了她多年来的猜测。
母亲当年果然察觉到了忠顺王的猫腻，只是还没来得及深究，便溘然长逝。
“姑娘，找到了吗？”
紫鹃压低声音催问，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惊得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黛玉迅速将残信叠好，塞进衣襟内的夹层，又把账册放回原处，拢了拢斗篷起身：“走。”
三人刚出账房，便撞见几个身着王府服饰的仆役，为首的正是忠顺王府的管事。
那管事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语气倨傲：“林姑娘怎么会在此处？我们王爷正派人查宁国府账目，闲杂人等，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黛玉神色平静，淡淡回道：“我来取先母遗留的田庄文书，与府中账目无干。既已取到，自会离去，不劳管事费心。”
管事眯起眼，似要上前搜身，却被老管家连忙拦住：“管事息怒，林姑娘是荣国府的外孙女，来取私人文书合情合理，且……且王爷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管事权衡片刻，冷哼一声，侧身让开了路。
黛玉没再多言，带着紫鹃和仆役快步出了侧门，钻进轿中。
轿帘落下的瞬间，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残信，心头发沉。
这三页残纸，算不上什么铁证，却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尘封的过往。
而她握着这把钥匙，既没法替母亲讨回公道，反倒成了这棋局里，又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回到清风阁时，雪已停了。
黛玉将残信锁进自己的梳妆匣，望着窗外的暮色，忽然对紫鹃道：“去告诉李掌柜，明日起，清风阁的定制胭脂，都停了吧。”
紫鹃一愣：“姑娘，那可是咱们铺子的招牌……”
“招牌再响，也抵不过安稳。”
黛玉打断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京城的风波，能躲一分，便躲一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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