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时间被黑暗和痛苦拉长。凌九霄靠着石壁,怀里是昏迷的白墨。他自己的身体也像散了架,魂体每一处都在疼。右肩胛那个被归墟之力打出的窟窿,正不断散发着寒气,蚕食他仅存的生机。
他不敢松手。白墨周身的规则乱流虽然弱了些,仍像不稳定的炸药。他只能维持这个别扭姿势,用魂体作屏障,隔开所有可能的刺激。
阿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想帮忙又无从下手,只能不停地念叨:“老大,判官大人他不会有事吧?这、这要是让阎王爷知道我们把判官大人照顾成这样……”
“闭嘴!”凌九霄烦躁地低吼,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飘,“不想他死就安静点!”
阿元立刻噤声,缩到角落,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凌九霄低下头,看着怀中白墨毫无血色的脸。这张脸,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和疏离,在昏迷中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俊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薄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眉心因痛苦而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了白墨摊开的那只手上,落在那枚焦黑的羽毛烙印上。
三百年的时光,竟然没能磨去分毫。
凌九霄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阵细密的刺痛蔓延开来。前世那些被背叛的恨意,在此刻,被这枚烙印和白墨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搅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酸涩难言的情绪。
他想起了记忆最后,白墨是如何在承受他全力一击的同时,不惜耗费心头精血和逆转规则的本源,只为护住他一丝真灵送入轮回。那种近乎自毁的、绝望的算计……
“疯子……”凌九霄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无奈的、带着点自己也未察觉的疼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抬起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有些笨拙地、用袖口去擦拭白墨唇边不断溢出的金色血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泄愤般的力道,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和心疼给擦掉。
“亏大了……真是亏大了……”他一边擦,一边嘟囔,像是在跟昏迷的人算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老子前世被你‘坑’得魂飞魄散,这辈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差点被你那个疯子徒弟和这破天道搞得形神俱灭……现在还得给你当人肉垫子……这买卖老子血亏!你听见没有?白墨!你欠我的,下下辈子都还不清!”
怀中的白墨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触碰和絮叨,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周身的规则乱流又平复了一丝,像是暴风雨中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虽然依旧飘摇,却不再盲目地冲撞。
凌九霄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中一动。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将自己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米粒大小的寿元灯焰,分出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混合着一缕极其微弱的九幽凰血脉的气息,缓缓渡入白墨冰冷的魂体之中。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但他记得,之前两人力量共鸣时,他那带着“混沌”与“生机”的气息,似乎对白墨那过于冰冷僵化的规则之力,有着某种奇特的安抚作用。
那丝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白墨混乱的规则之力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白墨的身体轻轻颤了颤,紧蹙的眉心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有效!
凌九霄精神一振,顾不上自己因此更加虚弱的魂体,继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微弱的能量输送。他不再骂骂咧咧,而是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在白墨耳边继续他的“算账”:
“听着,白墨,老子现在开始给你记账了。人工费,看护费,能量输送费,精神损失费……还有之前你‘强制托管’老子的利息!利滚利!等你醒了,要是敢不认账,老子就……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威慑力的威胁。难道还能再把这家伙打一顿?看看他现在这鬼样子,怕是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最终,他只能恶狠狠地、没什么底气地补充道:“……老子就天天去你阎罗殿门口摆摊卖惨!让你地府员工都看看他们判官大人是个什么欠债不还的老赖!”
或许是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起了反作用,又或许是那持续输入的微弱暖意终于积累到了某个临界点。
白墨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凌九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停止了能量输送,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白墨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眼皮。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迷茫的水雾,带着刚从深沉梦魇中挣扎出来的脆弱与恍惚。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在空中茫然地游移了片刻,最终,缓缓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凌九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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