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中恢复意识的。
不是记忆里那片厮杀的战场,而是真实映入眼帘的、无边无际的暗红色。他躺在一片冰冷潮湿的土地上,周身被一种奇异而浓烈的花香包裹,那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直冲脑髓。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魂体各处的伤势,尤其是右肩胛那“归墟”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栽回去。他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原。天空是永恒不变的、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脚下是黑红色的泥土,生长着密密麻麻、妖异盛放的曼珠沙华。这些彼岸花如同泼洒的鲜血,绵延至视线的尽头,在黯淡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绝望的美丽。
风吹过花海,掀起层层叠叠的血色波浪,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荒原的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破败的建筑——一座由暗沉木头和苍白石头搭建而成的“往生驿站”。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晃,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像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微弱的心跳。
凌九霄看着这片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那场跨越三百年的记忆洪流,那些温暖与背叛交织的画面,那个在血色黄昏中轰出最后一击、带着滔天恨意死去的自己(霁焰),以及……那个看似冰冷无情、却在最后关头以自身为代价,为他窃取一线生机的……白墨。
“规则如此”。
那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恨吗?
恨!
恨他的沉默,恨他的“规则”,恨他当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恨他让自己承受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刻骨之痛!
可是……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墨昏迷时脆弱的样子,浮现出他掌心那枚跨越三百年时光依旧清晰的焦黑烙印,浮现出他低声呓语着“对不起”时那深不见底的痛苦……
还有那句——“我的一切,早已是你的。”
各种激烈的情感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爱、恨、怨、怜、以及得知真相后的巨大震撼和无所适从……几乎要将他的魂体撑爆!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猛地抬手狠狠砸向身旁的地面!曼珠沙华脆弱的花瓣被震得四处飞溅,如同溅开的血点。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以为的仇人,却是用最惨烈方式守护他的人。
他以为的背叛,背后藏着的是比他死亡更绝望的算计与牺牲。
这让他如何去恨?又让他如何……去面对?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想要抓住那对熟悉的核桃,寻求一点冷静和依托,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对宝贝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孤立无援感,攫住了他。
他不能待在这里!
不能再见白墨!
现在看到他,凌九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是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拳,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傻?还是……还是别的什么?他理不清!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魂体虚弱得厉害,之前强行冲破禁锢、又为白墨输送能量的后遗症此刻全面爆发,加上情绪剧烈波动,他连站稳都极其困难。右肩胛的伤口更是不断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侵蚀着他的力量和意志。
“妈的……”他低骂一声,额角沁出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以前一样,试图用“计算”来稳住心神。
【现状分析:魂体损伤度百分之六十三,能量储备低于百分之十,‘归墟’侵蚀持续。所处环境:未知荒原,疑似地府边缘。威胁评估:未知。目标:远离白墨,寻找安全点恢复。行动方案:利用驿站作为临时中转,获取信息,补充能量(如果有且便宜的话)……】
他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一边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座孤零零的驿站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曼珠沙华在他脚下被碾碎,流出暗红色的汁液,沾染在他的裤脚(魂体幻化),如同无法洗脱的血迹。
驿站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几个面容模糊、气息微弱的游魂,缩在角落里,麻木地等待着什么。一个穿着灰布袍、看不出年纪的驿丞,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盹。
凌九霄走进驿站,带进一股外面荒原的冷风和血腥花香。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
“喂,老板,打听个事儿。”
驿丞懒洋洋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特色的脸,眼神浑浊:“新来的?要喝孟婆汤还得往前走过桥,我这儿只提供暂歇,收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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