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白墨的耳膜,也扎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神魂。他向前逼近的脚步,就那样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离凌九霄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布满尖刺的深渊。
驿站内死寂得可怕。昏黄的灯笼光影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两只对峙的、伤痕累累的困兽。驿丞早已吓得缩回柜台底下,连呼吸都屏住了。几个游魂更是化作几缕青烟,恨不得当场消散。
凌九霄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柜台边缘,木质粗糙的触感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他能清晰地看到白墨苍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看到他眼底那翻涌的、几乎要决堤的痛苦与执拗,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快要炸开的心脏!
恨意与得知真相后的巨大冲击仍在激烈拉锯,像两股狂暴的旋风在他体内撕扯。他下意识地又想摸核桃,空荡荡的手指在身侧蜷缩,徒劳地抓握着空气。
“你……”凌九霄的声音干涩发紧,试图用质问来武装自己,掩盖那该死的心慌意乱,“你跟过来干什么?!来看老子笑话?还是觉得上次‘投资’没回本,想来追加‘注资’?!”
他试图用最熟悉的、充满铜臭和算计的语气,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劈开一道口子,找回一点主动权。
白墨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凌九霄话语里的尖锐和疏离,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目光却落在了凌九霄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右肩上,那“归墟”伤口散发的不祥气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伤……”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担忧,“需要立刻处理。”
他试图上前,想查看那处伤势。
“用不着你假好心!”凌九霄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全身伤势,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额角瞬间渗出更多冷汗。他强撑着站稳,眼神凶狠地瞪着白墨,像是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老子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三百年前没关系!现在更没关系!”
“有关系。”白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逼近,但那目光却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住凌九霄,让他无处可逃。“你的命,是我用一切换回来的。”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那狰狞的伤口,眸色深沉如夜,“现在,它依旧属于我。”
【属于你?!】 凌九霄气得差点笑出来,那压抑了三百年的委屈和愤怒,混合着现世的憋闷,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属于你?白墨!你他妈当年用‘规则’判我死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属于你?!你站在那群刽子手前面,看着我族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属于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个?!你凭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驿站里回荡,震得屋檐下的灯笼都在晃动。前世血色黄昏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此刻无比鲜活地啃噬着他的灵魂。
白墨的脸色在凌九霄的声声质问中,一点点褪尽最后血色,变得如同驿站外那些苍白石头。他负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焦黑的烙印传来一阵灼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他看着凌九霄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那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和痛苦,那些被他强行冰封了三百年的愧疚和绝望,如同找到了裂口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当年的不得已,想告诉他那个绝望的局,想告诉他这三百年他是如何靠着那点微弱的、偷来的生机印记,在无尽的悔恨与孤独中煎熬……
可所有的语言,在凌九霄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颤音,重复了那句话:
“……规则如此。”
又是这四个字!
凌九霄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抬手,想要狠狠给眼前这人一拳,打碎他那该死的平静,打碎那将他困了三百年的冰冷规则!
然而,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因为魂体的剧痛和虚弱,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根本凝聚不起丝毫力气。
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愤怒,也更加……绝望。
他看着白墨那双盛满了太多痛苦、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那副明明脆弱得快要碎掉、却依旧强撑着站在这里的模样,一股巨大的、莫名的酸楚猛地冲垮了愤怒的堤坝。
他猛地转过身,不想再让白墨看到自己此刻可能泄露的软弱,肩膀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微微耸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疲惫:
“……滚。”
“白墨,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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