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是在一片温暖而稳定的包裹感中恢复意识的。
那感觉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禁锢,也不是绝望的怀抱,而是一种……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驶入避风港的踏实。魂体内那“归墟”伤口带来的尖锐刺痛被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有效压制,只剩下些许沉闷的钝痛。干涸的魂力得到了滋养,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濒临溃散的状态。
他缓缓掀开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玄色的衣料,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熟悉的规则符文,近得能看清每一道丝线的走向。鼻腔里萦绕的,是清冽的墨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白墨自身的冷冽气息,将他从曼珠沙华那甜腻腐败的梦魇中彻底剥离出来。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被白墨以一种绝对保护、甚至略带禁锢意味的姿势,牢牢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虽然单薄却异常坚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平稳的心跳(或者说,是规则之力流转的韵律),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不再冰冷的体温。
白墨的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则轻轻覆在他右肩胛的伤口上方,掌心散发着持续不断的、温和的银色光晕,正是那缕规则本源之力在持续运作,修复着被“归墟”侵蚀的魂体。
凌九霄的身体瞬间僵硬。
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浮现——血色荒原,无声的棋局,白墨苍白的脸,那句石破天惊的“求你”,还有自己最后……几乎是半推半就的……妥协。
【妈的……】 他在心里低骂一声,一种混杂着窘迫、懊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涌了上来。他居然……就这么……靠在这块木头怀里睡着了?!还是在经历了那么激烈的对峙和……算是摊牌之后?!
他想挣脱,想立刻从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里脱离出来,想继续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武装自己,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恨意。
可身体却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和安稳,尤其是魂体深处传来的、被妥善滋养的舒适感,让他浑身发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那持续输入的本源力量,如同最上瘾的毒药,瓦解着他的抗拒。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身体僵直不动时,头顶传来了白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别动。”
声音很近,气息拂过他头顶的发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力量引导尚未稳定,乱动会加剧损伤。”
凌九霄:“……”
他憋着一口气,想反驳,想说你他妈少来这套,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鼻音、没什么威慑力的嘟囔:“……要你管……”
白墨没有理会他这毫无底气的反抗。覆在他伤口上方的手掌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银色的光晕流转得更舒缓了些。他能感觉到凌九霄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源于内心的挣扎与无措。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凌九霄微微泛红的耳廓上,那抹颜色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生动。他眸色深了深,环在凌九霄腰间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将人更密实地圈进自己怀里。
“此处相对安全,”白墨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我已暂时屏蔽外界探查。你可安心休养。”
凌九霄闷不吭声。安心?跟你在一块能安心才怪!他暗自腹诽,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被白墨的力量笼罩着,那一直如影随形的、被天道“检索”的危机感,确实淡化了许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死寂,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风吹过远处曼珠沙华的花海,带来沙沙的轻响,反而更衬得这方寸之地的寂静。
凌九霄能清晰地听到白墨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胸膛规律的起伏。这种超越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让他浑身不自在,心底却又有一种陌生的、渴望靠近的悸动在蠢蠢欲动。前世那些温暖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脑海——禁忌崖边的星光,藏书阁窗外的灵果,温泉边氤氲的水汽……
恨意依旧存在,像一根埋藏在心底的刺。但在得知了全部的真相,看到了白墨近乎自毁的付出和此刻小心翼翼的守护后,那根刺,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反而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酸涩的钝痛。
他忽然觉得疲惫至极。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三百年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像一团乱麻,将他死死缠住。他挣扎过,逃离过,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个名为“白墨”的漩涡。
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
这笔烂账,看来是算不清了。
先……把伤养好再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老子恢复实力,再连本带利跟他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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