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会的质询虽被白子画强行压下,但弥漫在长留上空的疑云并未散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具体、更尖锐的敌意。这敌意不再仅仅针对骨头那模糊不清的过去,更指向了她正在进行的、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教学。
风波,首先从一堂再寻常不过的《基础道法精要》课开始。
这日,骨头照常在授业堂为一批新入门的弟子讲解引气入体的法门。她摒弃了典籍上晦涩冗长的理论,以自身对灵气精微的感知为引,用最浅显易懂的比喻,引导弟子们去感受、去触碰天地间流动的能量。她甚至允许弟子提问、质疑,课堂气氛活跃,许多弟子眼中都闪烁着悟道的光芒。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几位恰巧路过、秉持传统教学理念的资深讲师眼中,却成了无法容忍的“胡闹”。
“成何体统!”一位姓赵的讲师拂袖而去,脸色铁青,“道法威严,岂能如市井说书般儿戏!引气入体乃修行根基,当谨守静心凝神之要诀,如此喧哗浮躁,如何能感应天道?”
很快,由赵讲师牵头,联合了数位对骨头教学方式不满的讲师和部分思想保守的长老,联名向传功长老递交了一份措辞激烈的“谏言书”。书中罗列骨头“数宗罪”:教学方式轻浮,有损道法庄严;鼓励弟子质疑,动摇师长权威;所授法门与典籍有出入,恐误人子弟……最终要求传功长老出面,责令骨头即刻改正,否则应暂停其授课资格。
此事迅速在长留内部发酵。支持传统与主张革新的两派弟子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争执。传功长老倍感压力,只得将此事上报。
于是,一场针对骨头教学理念的“论道会”,在几位长老的主持下,于论道峰正式召开。与会者除了发起谏言的赵讲师等人,还有持中立或支持态度的其他讲师,以及被特意要求前来“说明情况”的骨头。白子画并未直接出席,但谁都知道,他的目光必然注视着这里。笙箫默则摇着扇子,坐在旁观席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论道峰顶,松柏环绕,云雾缭绕,本是清修论道之所,此刻却充满了火药味。
赵讲师率先发难,他手持经典,引经据典,将骨头的教学方式批得一无是处:“……道法自然,然亦有常轨。我长留立派千年,教学体系完备,历代先贤皆循此而成就大道。骨头客卿却另辟蹊径,标新立异,视经典为无物,此非授业,实为惑乱!若弟子皆效仿,根基不稳,道心浮躁,长留千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他言辞激烈,唾沫横飞,仿佛骨头是那祸乱朝纲的妖妃。
骨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赵讲师说完,她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赵讲师因激动而泛红的脸上。
“赵讲师说完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你还有何话说?”赵讲师被她这态度一噎,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
骨头站起身,并未直接反驳,而是走向场中一名明显支持赵讲师的年轻弟子,问道:“你入门三年,可曾成功引气入体?”
那弟子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低声道:“……尚未。”
骨头点了点头,又转向另外几名看起来资质不错的弟子,问了同样的问题,结果大多支支吾吾,仅有少数一两人勉强成功,却也是时灵时不灵。
众人不解其意,赵讲师皱眉道:“你问这些作甚?引气入体本非易事,资质、心性、机缘缺一不可,循序渐进,有何不对?”
“不对之处在于,”骨头转身,目光清亮地看向所有人,“在于你们将一件本可简单感知的事情,变得复杂而神秘,人为地设置了重重障碍!”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道法自然,何谓自然?天地灵气充盈万物,呼吸之间,皆是道。为何弟子们感应不到?不是因为资质差,而是因为你们告诉他们,‘你要静心,你要凝神,你要按照这个复杂的周天路线去运转’——他们满脑子都是这些条条框框,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心神如何能真正宁静?如何能与自然相合?”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将活生生的道,变成僵死的条文;将 intuitive 的感悟,变成机械的步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千年基业’?难怪长留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只能在故纸堆里打转!”
“狂妄!”赵讲师气得浑身发抖,“你竟敢诋毁先贤智慧!”
“我不是诋毁智慧,我是质疑方法!”骨头毫不退让,她走到场中,随手拈起一片飘落的树叶,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树叶顿时焕发出莹莹绿光,“看,灵气就在其中,简单,直接。为何非要让弟子先去理解什么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他们连气都感不到,理解这些空洞的概念有何用?”
她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思索的年轻弟子,声音缓和了些:“我的方法,是先让他们‘尝到甜头’。就像教人游泳,不是先讲一大通流体力学,而是直接把他推到水里,让他扑腾,让他感受水的浮力。先有了感性的认知,激发了兴趣,再回过头来学习理论,方能事半功倍。质疑?为何不能质疑?道无止境,先贤所言便是金科玉律?若无人质疑,何来进步?长留还能有今天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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