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山一别,绝情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沉寂。骨头没有再刻意避开白子画,却也未曾主动靠近。她依旧每日去藏书阁,查阅那些关于南疆蛊毒、洪荒秘闻的典籍,试图在摩严给出的三日之期内,找到更多足以“说明”的线索,也试图在那纷乱的过往与现今的交织中,理出一点头绪。只是,那翻动书页的指尖,偶尔会停顿,目光也会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投向主殿的方向,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怔忪。
白子画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处理长留事务,接见各派使者,偶尔出现在藏书阁,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老位置,看他的书,写他的批注。两人偶尔在长廊、在院中遇见,他会微微颔首,她也只是礼节性地点头,便擦肩而过。仿佛后山那场几乎撕裂一切伪装的告白,从未发生。
然而,绝情殿内的弟子,以及心思敏锐如笙箫默、幽若等人,却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尊上依旧是那个尊上,骨头客卿也依旧是那个骨头客卿,可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气息,却不再是从前那种单纯的、泾渭分明的疏离,而是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心照不宣的静默张力,仿佛有什么厚重的东西,沉沉地压在彼此心头,也笼罩在整个绝情殿的上空。
摩严的“最后通牒”,也并未如预想中那般雷厉风行地执行。期限将至,戒律阁那边却毫无动静,既未派人来“请”,也未有新的指令下达。骨头心知,这必然是白子画在其中斡旋,甚至是以某种方式,暂时压下了摩严的逼迫。这份不动声色的回护,让她心头那复杂的情绪,又添了几分沉郁。
转眼,便到了岁末。长留山上下一派忙碌景象,弟子们洒扫庭除,悬挂彩灯,筹备着一年一度的新年庆典。连绝情殿这清冷之地,也被幽若带着几个小弟子,小心翼翼地装点上了几盏素雅的琉璃宫灯,在檐下廊间投下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意。
这日正是除夕。白日里,骨头去了一趟贪婪殿。并非应召,而是她自己前往。摩严见到她时,脸色依旧沉肃,目光锐利如刀。骨头没有多言,只是将这几日整理出的、关于南疆蛊毒与灵力侵蚀特性的一些公开记载摘录,以及她自己对当日后山灵力痕迹的分析推测(隐去了遇袭的具体细节),呈了上去。她并未“交代”自己的来历,只是就“异动”本身,提供了一些她认为可能与调查相关的信息,姿态不卑不亢,言明自己会配合调查,但也仅此而已。
摩严翻看着那薄薄的几页纸,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将纸张置于案上,盯着骨头,缓缓道:“客卿倒是费心了。不过,仅凭这些旁征博引,恐怕难以服众。三日之期虽未严催,但此事,长留绝不会就此作罢。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生枝节。”
骨头知道,这已是摩严在眼下局面下,所能给出的、暂时的妥协。她不再多言,行礼告退。走出贪婪殿时,天色已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散开些许,露出一线黯淡的橘红色霞光,映照着雪山巍峨的轮廓。
回到绝情殿,夜幕已徐徐降临。殿内各处已点起了灯火,与廊下的宫灯交相辉映,晕开一片暖意。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是厨房在为夜晚的守岁宴席做准备。往来弟子脸上也带着节日的轻快,见到她,都恭敬行礼,道一声“骨头客卿安好”。
骨头沿着回廊,慢慢走回自己的侧殿。途径中庭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中庭那株高大的老梅树下,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白子画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梅树枝头零星绽放的几朵红梅,在宫灯暖光与天际最后一线微明的映照下,侧影清隽孤直,仿佛一幅凝固的淡墨画卷。夜风拂过,卷起他几缕未束的黑发,也送来清冷的梅香。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缓缓转过身。暖黄的光晕落在他脸上,柔和了那过于清晰的轮廓,也让他眼中惯常的淡漠,染上了几分人间灯火的温度。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沉静而深远,仿佛穿越了这除夕的喧闹与暖光,直直望向她的心底。
骨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后山的话语犹在耳边,此刻这般相对,无端便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悸动。
“今日去见师兄了?”白子画先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骨头点了点头,走到离他几步远的一处石栏边停下,也看向那株老梅,“将一些关于灵力痕迹的推测给了他。”
“他未曾为难你?”
“未曾。”骨头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提醒我,此事未了。”
白子画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梅花上,半晌,才道:“今夜长留会有烟火大典,在主峰广场。你若想去看看,我可……”
“不必了。”骨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他。话出口,才觉语气有些生硬,她缓了缓,道,“我喜静,在此处看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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