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的喧嚣,如同那场盛大的烟火,绚烂之后,便归于沉寂。新年第一天的晨光,清冷而明亮,透过窗棂,落在绝情殿侧殿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光影。
骨头醒来时,有片刻的恍惚。昨夜的一切——贪婪殿的试探、中庭的梅香、并肩而立的沉默、漫天绽放又熄灭的光华,还有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却仿佛烙印般的温度——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得不像梦境,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光晕。
她坐起身,赤足走到窗边,推开窗。清冽寒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她精神一振。远处雪山皑皑,在晨光下反射着纯净的光芒,长留各殿宇的屋顶覆着薄薄的新雪,在朝阳下闪闪发亮。一切宁静如昔,仿佛昨夜那场震动天地的喧闹,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烟火的硝石气味,与冰雪和松柏的冷香混在一起,提醒着昨夜的“不同”。
“新年安康,白子画。”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昨夜自己最后说出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个名字,在这样安静的清晨,从自己口中念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与……某种她不愿深究的熟稔。
试着……叫他“子画”吗?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被自己强行按捺下去。试试看?试什么?如何试?她连自己是谁,与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往都一片混沌,这“试试看”,从何试起?
可是,昨夜那并肩而立的静默,那漫天光华下无言的陪伴,还有他眼中那深沉如海、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与寂寥……像一根极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干脆利落地将他推开,或是用冷漠将自己武装。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骨头客卿,您醒了吗?”是幽若刻意压低、却仍透着雀跃的声音,“尊上说,若您醒了,请去主殿用早膳。今日是新年,膳房准备了特别的点心。”
骨头怔了怔。一起用早膳?这在绝情殿,似乎并非惯例。以往她多是自行解决,或是由幽若送来。白子画主动相邀,尤其是经过昨夜之后……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梳洗更衣,依旧是那身惯常的青色衣裙,素净得没有半分新年的喜庆。走到铜镜前,她看着镜中那张已然熟悉、却依旧觉得有些隔阂的面容,手指抚过眼角眉梢。镜中人眼神清冷,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她尝试着,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镜中映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陌生得很。
她放弃了,转身推门而出。
主殿内,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比平日更加丰盛。白子画已端坐在主位,月白色的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许居家的清雅。见到她进来,他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并无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坐。”
骨头依言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桌上摆着精致的清粥小菜,几碟样式别致的点心,还有一壶袅袅冒着热气的灵茶。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但并非令人难堪的沉默。
幽若在一旁布菜,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看看自家师尊,又看看骨头,嘴角抿着压不住的笑意,显然对这场“新年早膳”充满了某种莫名的期待。
“昨夜休息得可好?”白子画执起玉箸,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打破了寂静。
“尚可。”骨头也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清脆的腌笋,顿了顿,补充道,“烟火很盛。”
“嗯。”白子画应了一声,也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放入她面前的碟中,“这是膳房新制的,用的是后山寒潭旁的灵米,尝尝。”
动作自然,语气平淡,仿佛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关照。可骨头看着碟中那块剔透的点心,心头那根丝线,似乎又被轻轻扯动了一下。她记得,从前(是“从前”吗?)似乎也有人,会这样将认为好的东西,默不作声地放到她面前。
“多谢。”她低声说,用筷子小心地夹起,送入口中。清甜软糯,带着一丝冰凉沁人的灵气,确实可口。
一顿早膳,便在这样近乎诡异的“平和”与“自然”中度过。两人交谈很少,无非是“粥可合口?”“这点心不腻。”之类的琐碎言语,却并无冷场。幽若在一旁伺候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溢出蜜来。
用罢早膳,漱过口,白子画并未如往常般立刻起身去处理事务,而是端起那杯灵茶,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望向殿外晴朗的天空。
“今日无甚要事,”他开口道,声音平静,“长留各处皆在休沐。你若无事,可随处走走。后山寒梅,这几日开得正好。”
骨头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这是在……邀她同游?还是仅仅出于客套的告知?
她抬眸看他。他并未看她,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清晰而安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昨夜那“试试看”的念头,却又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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