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一次漫过绝情殿的飞檐,落在侧殿外的小平台上。
骨头收剑,静立。吐纳间,体内灵力圆融流转,比之数日前,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练。那套基础引气剑诀,如今施展起来,已隐隐有了一丝返璞归真的意味,手腕发力、气息转换间,自然而然,再无半分刻意。
一套剑诀完毕,额间微微见汗。她习惯性地抬手,却不是用袖口擦拭,而是目光瞥向回廊下的石桌。
石桌上,空无一物。
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放下手,指尖在袖中微微蜷了蜷。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及深究的……空落。仿佛晨起练剑后,那杯温度刚好的清茶,本该在那里。如同日升月落,本该如此。
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快得像是错觉。她转身,打算像往常未去梅林之前那样,自行回房梳洗,或是去膳房寻些清水。
脚步刚动,身后便传来极轻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拂动之声。
她停下,没有回头。
白子画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下,月白色的常服依旧纤尘不染,只是手中,多了一个素雅的青瓷托盘。托盘上,并非一只茶杯,而是两只。一壶新沏的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茶香被晨风送到她鼻尖,是熟悉的、清冽的雪顶灵雾。
他走到石桌旁,将托盘放下,抬眸看向她。目光平静,并无多言,只是执起茶壶,斟满两杯。然后,在惯常的位置坐下,执起其中一杯,置于面前,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停留片刻,才抬眼看她,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同伴。
骨头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只并排放置的茶杯,看着氤氲上升的热气,看着他在晨光中沉静的侧影。胸腔里某个地方,那丝刚刚升起的、微不足道的空落,悄然消散了,被一种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有些微的涩,有些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定。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温度透过杯壁传来,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暖,不烫,正好驱散清晨练剑后的一丝凉意。
她垂眸,看着澄澈的茶汤,看着茶叶在杯中缓慢舒展。然后,低头,轻轻啜饮一口。清苦回甘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四肢百骸。
“今日的茶,”她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比昨日,更醇些。”
白子画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目光在那被茶水润泽过的、颜色浅淡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昨夜有薄霜。”他答道,声音是一贯的平稳,“霜后初霁时采摘的芽尖,寒性稍减,回甘更显。”
很平常的解释,关于茶叶。可骨头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留意了天气,甚至可能亲自去看过,或是特意吩咐了采茶的时间。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喝了一口茶。阳光渐渐变得明亮温暖,将两人对坐的影子投在光洁的石地上。偶尔有早起的鸟雀从平台上空掠过,留下一串清越的鸣叫。
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隔阂与审视的沉默,也不再是藏书阁中那种因专注而生的宁静。这是一种……近乎于“习惯”的沉默。仿佛每日清晨,在此处,对坐饮一杯茶,已是镌刻在时光里的、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直到一杯茶饮尽,骨头放下空杯,才又开口,目光依旧落在远处云海上:“前日所阅‘荒祀纪略’第七卷,关于‘灵纹逆转’与‘血蛊符文’的关联,我思之仍有未尽之处。其反噬烈度,似乎与施术者灵根属性关联更密,而非单纯取决于符文强度。你标注旁引的那卷《南疆异闻考》,可有更详尽的记载?”
她问得直接,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可这问题本身,已远超“客卿”与“尊上”之间寻常交流的范畴,涉及到那些古老、禁忌、且与她自身息息相关的力量本质。
白子画看着她。她今日穿了一件略深些的青色衣裙,衬得侧脸线条愈发清晰,日光在她挺翘的鼻尖上投下一点小小的、莹润的光。她提到那些艰深的古籍、危险的符文时,眼神是专注而清明的,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纯粹求索的光芒。
“有。”他放下自己的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一下,一道微光闪过,一卷略显古旧的线装书册凭空出现在桌上,恰好落在骨头面前。“第三十七页,有黑苗一支关于‘以血饲蛊,以灵化纹’的详细记载,可与巫祝符文相印证。只是其中提及的几种早已绝迹的蛊虫,效用难以确证。”
骨头没有惊讶于他这近乎“虚空取物”的手段——这对他而言不过寻常。她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卷《南疆异闻考》吸引,伸手拿起,熟练地翻到第三十七页。书页有些脆,翻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上面的字迹是另一种风格,更显古拙,记录的内容也确实更为诡异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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