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可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他:“沈岳,我是你父母委托的辩护律师,陆亦可。我需要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而沙哑:“为什么?那样的人……就该去死。”
陆亦可心里一沉,但还是保持着专业素养,耐心引导:“沈岳,你父母花了不小的代价请我。我的职责,是让你受到法律公正的裁决,尽可能帮你争取权益,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暴自弃、自毁前途的。你必须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们才能找到对你最有利的辩护策略。明白吗?”
沈岳却只是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剪裁合体的西装和精致的妆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你……看起来很贵。我不要你辩护了,你把钱退给我父母吧。这样……他们至少不会亏太多。”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陆亦可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懂事,实则用最消极的方式在伤害最关心他的人的年轻人,心里那股窝着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她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严厉:
“沈岳!你觉得你父母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上汉大,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
“你知道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血、金钱和精力吗?!”
“你现在这样做,拒绝辩护,认罪伏法,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辜负!你以为你这是在替他们省钱?你这是在拿刀子捅他们的心!”
“你告诉我,天底下有哪一个父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堕落下去,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手指关节敲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叩叩”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见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岳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规定的会见时间结束,陆亦可也没能从沈岳嘴里挖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她带着一肚子憋闷和无奈,从看守所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个点赶去幼儿园接陆瓒还来不来得及。
刚走下台阶,一辆黑色的轿车就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型和牌照都眼熟得很。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赵东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
陆亦可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这个点,这个地方,不好打车。如果你想按时接到小瓒的话。”赵东来看都没看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无波。
陆亦可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确实有些偏僻的看守所门口,没再多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
赵东来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入主路,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和楼明华一起,在汉东大学参加了个普法宣传活动。中途他接了个电话,说你……敲了同事二百块钱打车费,跑看守所见当事人去了。”他刻意放缓了“敲了”两个字的读音。
陆亦可一听,立刻不满地反驳,带着点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什么叫敲诈?!那是他自愿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好不好!你都不知道里面那小孩有多气人!简直油盐不进,白瞎了他父母的一片苦心!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们男人……”她烦躁地挥挥手,没再说下去。
赵东来也没追问,沉默地开了一段,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才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爸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陆亦可顿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她自己的父母,吴心仪和陆洲。她回答道:“估摸着还得有段时间吧。以前我爸忙,他俩也没好好出去旅游过,现在退休了有空了,多玩玩也是好事。”
过了片刻,陆亦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头,看着赵东来轮廓分明的侧脸,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疏离,说道:“你以后……还是别这么叫了。‘爸妈’什么的……容易让人误会。”
赵东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知道陆亦可指的是什么。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没打算改口,也极其讨厌陆亦可要求他改口。更让他烦闷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在眼前,他却只能顶着“赵叔叔”的身份,听着孩子可能用稚嫩的声音叫别人爸爸。一想到这些,他心头的烦躁就像野草一样滋生蔓延。
陆亦可也因为沈岳那个棘手的案子心烦意乱,毫无头绪。两个各自怀着一肚子烦躁的人,坐在封闭的车厢里,互相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引擎低沉的轰鸣,陪伴着他们驶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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