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京城陈宅的书房里却仍亮着灯。窗外春雨淅沥,敲打着新发的嫩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紫檀混合的奇异芬芳。陈乐天摩挲着手中一件刚刚完工的紫檀嵌银丝海棠式笔舔,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凝视情人。灯光下,木料深紫的底色上,银丝勾勒的海棠花瓣脉络分明,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
“成了!”他长吁一口气,脸上带着连日辛劳后的疲惫与巨大满足,“这批‘海棠春晓’系列共五件,件件不同,但保证是京城独一份。巧芸那边联系上的几位翰林夫人,想必会喜欢。”
坐在对面,就着灯火翻阅一本旧书的是陈浩然。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习惯性动作——眉头微蹙:“大哥的手艺自是没话说,融合现代审美,却又古意盎然。只是…树大招风。我们‘陈记紫檀’近来风头太盛,我总觉着,不会那么顺利。”
“嗨!四弟你就是书读多了,凡事总往坏处想。”陈乐天不以为然地笑笑,小心地将笔舔放入铺着软缎的匣中,“年小刀那边不是说了吗?市面上暂时平静得很。咱们的货独一无二,那些老字号一时半会儿仿不来…”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夜风和水汽。陈文强裹着一身烟煤味和雨气闯了进来,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暗紫色的木头,“啪”地一声扔在铺着图纸的桌面上。
“独一无二?大哥,你自己看看这个!”
那木头约莫尺长,是一块紫檀木料,但形状古怪,像是从某件家具上硬生生掰下来的残件。陈乐天疑惑地拿起,只一眼,脸色就变了。
木料的色泽、纹理、密度,与他精心挑选的原料极其相似!他猛地凑到灯下,手指仔细触摸断面,又放到鼻尖深嗅。
“这…这味道不对!用了药水浸泡做旧,模仿‘檀香’,但刺鼻,瞒不过行家。这纹理也太刻意了,天然的紫檀‘金星’哪会分布得这么均匀呆板?”他语速极快,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这做工…你看这榫卯接口的切割,粗糙!边角处理得毛毛躁躁!这…这是仿的?”
“何止是仿!”陈文强咬牙切齿,雨水顺着他粗硬的发梢滴落,“这是城南‘永昌木行’摆出来卖的镇纸!价钱只有咱们同类产品的三成!我起初还以为眼花了,仔细一看,他娘的,连咱们‘陈记’刻在暗处的那个‘陈’字花押标记,都给你仿了个七八成像!”
仿佛一道冷电劈中脊梁,陈乐天瞬间手脚冰凉。花押标记是他为了防伪,借鉴现代品牌LOGO概念,精心设计后让老师傅悄悄刻在不起眼处的最后一道保险栓。竟也被仿了?
陈浩然立刻起身,接过那块木料仔细审视,脸色也越来越沉:“不止做工粗糙。大哥你看,这木料基底似乎…并非纯粹紫檀,像是用相似木料染色压重,再表面贴了一层薄薄的紫檀皮。成本极低,但外行乍一看,极易混淆。”
“永昌木行…”陈乐天喃喃道,猛地抬头,“是那个王掌柜?我初来京城时坑过我那个?”
“不是他还能有谁!”陈文强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笔舔匣子都跳了一下,“那老小子!当初大哥你差点着了他的道,后来咱们起来后,他没少在背后阴阳怪气。没想到这次下手这么黑!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打着‘平价紫檀’的旗号,这不是砸我们招牌,这是要把整个紫檀水搅浑,让大家都不敢信,他好浑水摸鱼!”
耻辱、愤怒、还有一丝被暗中窥视、精心之作被亵渎的恶心感,瞬间淹没了陈乐天。他想起初入行时的懵懂被骗,想起无数个不眠之夜钻研技艺,想起一刀一刀雕刻时的虔诚……这一切,竟被如此卑劣地践踏!
“我找他去!”陈乐天血气上涌,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陈浩然厉声喝止,“大哥!冷静!你现在冲过去有什么用?跟他当街对质?他咬死不承认,反说你仗势欺人、打压同行!我们刚在京城立足,最忌行差踏错,授人以柄!”
陈文强也冷静了些,抹了把脸上的水:“老四说得对。那王八蛋敢这么干,必定想好了后手。咱们得用别的法子。”
雨声渐密,敲打在窗棂上,如同敲在陈家三兄弟的心头。书房内气氛凝重。
“年小刀呢?”陈浩然忽然问道,“他的消息网络,难道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陈文强啐了一口:“那滑头!我回来前先去寻了他。他支支吾吾,只说永昌木行这次做得隐蔽,工匠是从南边悄悄请的,作坊也没设在城里。我看他未必不知情,怕是收了永昌的好处,或者想看我们两边斗法,他好多捞点!”
利益交织,人心叵测。年小刀的“合作”从来建立在银钱之上,并非坚不可破。
“靠人不如靠己。”陈乐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们能仿形,仿不了神。我们的木料是顶级海紫檀,工艺是老师傅的心血,设计是现代…是我苦思冥想的独门创意。他们仿得再像,也是劣质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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