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昂热校长轻轻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路明非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带着些许怀念和探究的语气反问:
“明非,你知道卡塞尔学院建立之初,最核心的宗旨是什么吗?”
路明非心念电转,没有贸然回答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而是顺着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屠龙?守护人类世界的隐秘?”
“是‘投资’。”昂热的声音平和,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投资于‘可能性’,投资于那些能够撬动命运齿轮的个体。无论是惊才绝艳的屠龙者,还是……能够带来‘变数’的未知存在。”
他顿了顿,仿佛在品味红酒的余韵,也像是在斟酌词句:“校董会,本质上是一个权衡‘投资’与‘风险’的机构。弗罗斯特看重的是稳定回报与风险管控,他习惯于将一切不稳定因素纳入可计算的模型。而你,明非,你从出现在卡塞尔的那一刻起,就是他那套模型里最大的变量。”
路明非沉默地听着,指尖微微收紧。昂热这是在点明弗罗斯特的动机,也是在暗示他自己的立场——他更看重“可能性”和“变数”。
“他们真正想听到的,”昂热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是你有多强大,或者你有多忠诚——这些对于心存疑虑的人来说,总有方式去质疑。他们想听到的,是你如何定义自己与这份力量、与学院、与这个混血种世界的关系。是你是否……‘理解’游戏的规则,并且愿意在规则内行事。”
“即使规则本身,可能并不公平?”路明非轻声问,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年轻气盛。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规则从来都不是为了公平而存在的,明非。它们是为了维持牌桌不散。有时候,你需要先证明自己有坐在牌桌上的资格,才有机会去讨论,甚至修改规则。”
昂热的话像是一道冷电,劈开了路明非脑海中最后一点迷雾。他明白了。听证会的关键,不在于辩解,而在于“展示”。展示他的“价值”,展示他的“可控”,更重要的是,展示他对于卡塞尔这套权力运行逻辑的“领悟”。
“谢谢校长,我……好像明白了。”路明非的语气带着一丝恍然和感激。
“好好准备吧,明非。”昂热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记住,有时候,示弱并非软弱,而是……战略。我很期待你明天的表现。”
电话挂断,忙音在耳边响起。路明非缓缓放下手机,眼神彻底沉淀下来,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昂热给了他最关键的方向,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份“领悟”演绎到极致。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将原本准备好的陈述稿彻底推翻,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构建全新的框架。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证明自己的“无害”,而是着重阐述自身力量的“特殊性”与“不确定性”,强调在青铜城和东京事件中,这种力量如何在“特定条件”和“同伴支援”下被引导向对学院有利的结果。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尚在摸索前行、需要学院引导和“适当监管”的特殊资产。
天光微亮时,路明非才合上电脑。他几乎一夜未眠,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燃烧的光焰。他喝掉楚子航清晨准时送来的、温度刚好的汤药,换上了一身熨烫平整的卡塞尔校服——不是狮心会的作战服,而是最标准的学生制服,象征着秩序与归属。
上午九点整,卡塞尔学院,校董会专用议事厅。
这是一间仿哥特风格的穹顶会议室,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窗,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斑。巨大的椭圆形红木长桌占据中心,桌面上摆放着名贵的银质文具和清水杯。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
路明非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议事厅。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场内。长桌的主位空着,昂热校长尚未到场。两侧已经坐了好几位校董,弗罗斯特·加图索坐在右侧首位,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灰蓝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路明非,那目光像是手术刀,试图解剖他的一切。
其他几位校董,路明非凭借芬格尔的情报也能认出个大概。有那位总是闭目养神、据说掌管学院庞大基金的伊丽莎白·洛朗女爵;有面色红润、身材微胖,专注于炼金装备开发的图灵先生;还有几位面色严肃,代表着不同混血种家族利益的中年男女。
楚子航作为狮心会会长,有列席资格,坐在靠近末端的位置,身姿笔挺,面无表情,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弗罗斯特下手方,负责记录和协助问询的那个身影。
陈墨瞳。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套裙,红色的长发少见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平日里的些许不羁,多了几分干练与疏离。她面前摆放着厚厚的卷宗和笔记本电脑,此刻正低头翻阅着文件,甚至没有抬头看路明非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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