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深海中缓慢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并非那种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弥漫在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纤维中的钝痛与疲惫,仿佛整个身体被拆解后又用一种极其粗糙的方式重新拼接起来,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随其后的是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触感——身下是某种具有良好支撑性的医疗床铺,覆盖着消毒过的柔软织物,但体内却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正以心脏为原点,极其缓慢地向着四肢百骸蔓延,所过之处,那蚀骨的冰冷和麻木感便被驱散少许,带来一丝近乎奢侈的舒缓。
路明非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洁到近乎冰冷的房间。墙壁是哑光的金属灰色,没有任何装饰,天花板散发着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光线,不刺眼,却也没什么温度。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精密电子设备的特有味道。他正躺在一个半嵌入墙壁的医疗舱内,身上连接着几根纤细的管线,监测着他生命体征的微弱波动。
“安全屋……苏恩曦的……”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摩擦的痛感。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血腥、绝望,以及最后那一抹撕裂黑暗的微光。葬神山脉的风雪,源初之城的诡异与死寂,萨麦尔那毁灭一切的疯狂,楚子航浴血奋战的身影,规则共鸣时的剧痛与清明,骨塔深处那心形印记的温暖,还有……最后时刻,苏恩曦那艘如同幽灵般出现的飞行器,以及她那张总是带着点戏谑和看不透神情的脸。
他还活着。师兄也还活着。他们从那个见鬼的囚笼碎片里逃出来了。
这算……阶段性胜利?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处,引发一阵压抑的咳嗽。
“哟,醒啦?命真硬啊,路专员。” 一个带着几分电子合成质感,却又清晰悦耳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源是床头一个不起眼的扬声器。是苏恩曦。“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龙血活性正在缓慢回升,连带那种奇特的‘心之光’效应也在滋养你的身体。不得不说,你的恢复能力,或者说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能给我带来点‘惊喜’。”
路明非偏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气无力地吐槽:“惊喜……学姐,你这用词可真够客气的。我差点就成‘惊吓’,永久性地留在那鬼地方当化石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惫懒的、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实则在乎得要命)的调调,已经本能地回归,这是他最习惯的保护色。
“化石?那也太没价值了。” 苏恩曦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你现在可是抢手货,‘钥匙’的协调者,各方势力眼里的香饽饽,或者……头号威胁。”
协调者。这个词让路明非的眼神微微一凝。在逃离的最后时刻,苏恩曦似乎提到过,他引发的规则共鸣,可能触动了源初之城更深层的机制,让他不仅仅是预言中搅乱命运的“变量”,更可能成为了某种古老“协议”所寻找的,能够平衡或连接不同“钥匙”的“协调者”。
这头衔听起来比“S级废柴”拉风多了,但路明非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目光落在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摸那本古老金属书册时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枚由“心之光”凝聚而成的珠子的温暖。他心念微动,尝试去感应。
首先回应他的,是位于意识海深处的那枚残破的“时之沙漏”徽章。它依旧黯淡,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象征着秩序的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仅能维持着最基本的存在,想要像之前那样强行撬动时间规则,恐怕会立刻导致其彻底崩碎。而在沙漏更深处,那片代表着“万象崩离之序”的混沌区域,则像一头被多重锁链束缚的凶兽,沉寂着,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稳定波动,仅仅是意念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一种要将理智都彻底湮灭的狂乱气息。是“心之光”和他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共同构成了束缚它的牢笼。
然后,是那温暖。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暖流,从他心脏位置(或者说,是意识与肉体交融的某个奇异点)流淌出来,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身体的创伤,抚慰着精神上的疲惫。这感觉与龙血那霸道炽热的修复力不同,它更温和,更本质,仿佛直接作用于生命的本源。这就是“心之光”。它并非某种具象的能量,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认可。
最后,他的意念触碰到了那本古老的金属书册。它静静地悬浮在意识的一角,封面上的心形印记散发着微光。当他尝试去“阅读”时,感受到的不再是初次接触时那股庞大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共鸣。一些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片段开始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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