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远在押解途中“暴毙”的消息,在刑部内部也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涉及一位已致仕的高官,又是“急病”而死,谁也不想深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唯独陈序,在例行的内部案情通报会上,当着刑部尚书、左右侍郎以及各司郎中的面,将那份江州府送来的公文轻轻放下,声音平静却清晰地提出了疑问:
“尚书大人,诸位大人。刘明远一案,虽主犯落网,但其所涉军饷贪墨数额巨大,赃款流向、余党清查,乃至可能牵涉的其他不法情事,均未彻底厘清。此刻主犯于押解途中猝死,死因仅为地方仵作一面之词,是否……过于草率?下官建议,应派得力仵作前往复验,并严查押解人员及驿站相关人等,以明真相。”
话音落下,议事厅内安静了一瞬。
不少人的目光隐晦地投向坐在上首的刑部右侍郎李焕。李焕是刑部老资格,背景深厚,之前对陈序这个“惹事精”颇有微词,甚至在科举案和军饷案初期,都暗示过让他“适可而止”。
李焕端着茶碗,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陈郎中忧心案情,其心可嘉。不过,江州府已出具文书,证实是突发心疾。刘明远年事已高,又骤逢剧变,惊惧交加之下,暴毙而亡,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兴师动众,徒耗人力?眼下部内积案甚多,当以处理现案为重。”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就是“到此为止”。
若是以前的陈序,或许只能忍下。但如今,他连续破获大案,简在帝心,更隐隐有军方背景,底气已然不同。
陈序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持:“李侍郎所言甚是,部内事务繁忙。然,正因刘明远案牵扯甚广,影响恶劣,若死因存疑而轻轻放过,恐难以向朝廷、向边军将士交代。下官并非要兴师动众,只需一纸文书,请江州府邻县派员协同复查即可。若果真无误,也好彻底了结此案,堵住悠悠众口;若另有隐情……则说明此案背后,仍有黑手未除,于我刑部职责而言,更是不可不查!”
他搬出了“朝廷交代”、“边军将士”,甚至点出“背后黑手”,句句在理,更是扣住了刑部“明刑弼教”的本分。
尚书大人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他自然知道李焕那点心思,也清楚陈序如今的分量。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敲打的新进郎中了。
左侍郎见状,打了个圆场:“陈郎中所虑,不无道理。刘明远毕竟曾是朝廷大员,死因确需明确。这样吧,就以部里名义,行文江州府及邻县,要求其详查死因,并报备押解流程细节,以示慎重。陈郎中,你看如何?”
这个方案,虽然没有直接派员,但毕竟表达了刑部的关注和施压,给了陈序台阶,也避免了与李焕直接冲突。
陈序知道见好就收,拱手道:“左侍郎大人思虑周全,下官无异议。”
李焕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尚书和左侍郎都发了话,他也不好再强行反对,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次议事,看似只是对一个已死犯官处置程序的小小争议,但在场的所有中层官员都看明白了:陈序,已经能在刑部高层的议事中,发出自己强有力的声音,并且能让自己的意见得到采纳。连李焕侍郎,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压制他了。
散会后,几位与陈序平级的郎中,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陈兄,方才所言在理啊!刘明远死得是蹊跷。”
“陈大人日后若有需要协查之处,尽管开口。”
“是啊,陈老弟能力出众,连破大案,实乃我刑部栋梁。”
陈序一一客气回应,心中明了。官场之上,实力和势头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凭实实在在的功劳和背景,终于在刑部这个核心衙门里,彻底立稳了脚跟,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
接下来的日子,陈序明显感觉到办事顺畅了许多。调阅卷宗,下属书吏跑得飞快;需要协同,其他司的官员也愿意配合;就连去库房领用些物品,管库的老吏都笑脸相迎。
韩昶乐呵呵地对杜衡说:“看见没?现在咱们走到哪儿,腰板都是直的!以前那些背后嚼舌根的,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杜衡也笑:“那是,陈大哥现在可是部里的红人,又有边军的香火情,谁还敢不开眼?”
陈序自己倒没太在意这些变化,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之前吩咐韩昶秘密进行的两条线调查上。
然而,无论是工部清匠坊纸张的流向,还是郑坤、刘明远可能关联的漕运节点,调查都进行得异常艰难,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厚壁挡在前面。线索模糊,知情者三缄其口,相关记录要么缺失,要么干净得可疑。
这更印证了陈序的判断:对手不仅级别高,而且行事极为老练谨慎,已将相关痕迹抹得七七八八。
就在陈序思考如何寻找新的突破口时,一名他安插在京城各码头打听消息的线人,急匆匆送来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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